野草丛生的堤坝上被人徒步踩出一条曲里拐弯的小道,夏日的上午,鲜少有人从这条路经过,除非是一早到市郊贩卖农家果蔬的小贩,恐怕早也揣着票子挑着担子收摊回家了。
越是临近七月,天气反倒由阴转晴,但武娇心里有数,气温的持续升高正预示着一个氤氲绸缪的雨季,到时候半个月的降雨量就能超过全年。如果不想让镇上的人知道未婚先孕的丑事,就必须耐心地等待,尽管她现在分分秒秒都在痛苦中孜煎。
想起他说,劝她打胎都是为她考虑,如果她想把孩子生下来他也没意见,多么冠冕堂皇的说辞啊。可以预料如果她坚持要把孩子生下来,他的处境将是何等的窘迫,或者是父子决裂断绝一切经济支援,或者是在被逼无奈的情况下和她结婚,两条路他会选择哪一条,聪明一点就会选择后者,可是她料定他会选择前者。与其说那会让她今后在人前人后受尽指指点点,不如说那会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有多不负责任,恐怕连他父亲的名誉都要跟着受损吧。一位教育家居然教育出这么个败类的儿子,简直等于自己打自己的脸。
武娇并不想把事情闹到那个份儿上,她想给自己留一点尊严,想在他面前留一点余地,一想到他对她的好就让人恨不起来,一旦被他抛弃却又让人回不过神,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她冰冷的泪水一层又一层风干在失望的面颊上,眼睛竭力地刷新每一次凝聚在他脸上的视线,不愿相信他竟然断得如此决绝。他的眼眸中兴许也有过惆怅和心痛,可能更多的是愧疚,可是她不需要他的愧疚,再多抱歉也不能抵过一句分手时他说他从来都没爱过。他说他不能在这个问题上照顾她的心情,所以必须要说清楚。可能喜欢过,但从没爱过——这是他最伤人的一句话。
她问他喜欢和爱差别究竟有多大,他却沉默不语,她说他这根本就是狡辩,他还是沉默不语,他仿佛已经不屑于和她争辩了。他说她需要冷静,需要好好地调整情绪,然后他会陪她去做人流,如果她肯做的话,这就是曾经把她捧在手里珍爱的那个男人说出的话,让她感到可怖。
既然铁了心要抛弃她,何必还要留下来给她擦眼泪?
他说,不是他抛弃她,更不是他变心。他说,一定有什么东西篡改了她的记忆,也许是时间。他最后一次帮她把眼泪擦干,微笑着对她说,如果是时间涂改了她的记忆,那么时间也能帮助她把他忘记。然后他就在漫天星斗的乡间公路上飞驰而去,好似一颗短暂的流星消失在远方……
武娇眨了眨干涩的眼睑,噩梦般的回忆在展睫之间沉没脑海。说好今天要去儿童城给小外甥买玩具的,可是刚才姐夫单位临时有事用车就没去成,小外甥在家里哭哭咧咧,武娇觉得心烦,就躲了出来,可是躲到这么僻静的地方竟然也会被人找到,这个脚步声越来越近,武娇赶紧回头看看,远处走来一个人,好像是崔小凯。
她摸了摸自己憔悴的脸,略显松弛的双颊好像比原来瘦削了许多。
崔小凯从老远就看见了她那在微风中轻轻鼓起的淡蓝色长裙,还有那条遮挡着腰臀的宽松的乳白色针织衫,他知道她的穿着一向都这么朴素保守,却不知道她之所以这么穿的真实意图。
“武娇!”随着一声脆亮的呼喊,崔小凯几步就跑过来,脚步是那样轻快而又矫健。
武娇努力地弯起嘴角,对着他苍白地笑了一下:“你来了。今天是周六,不用上班的?”
“对。”他站在她侧面,傻傻地立正,胳膊和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才好,他搔搔后脑勺,说:“你外甥在哭呢,要不,我拉你们去城里买玩具吧?”
武娇说:“车里能坐下三个人吗?”
他说:“你抱着他不就行了。”
因为给小外甥的承诺一定要兑现,所以武娇想,这样也好,于是她说:“那就走吧!”
崔小凯没想到她能答应得这么干脆,开心得难以自持,跟在她的身后,他使劲儿向空中举了举胳膊,肢体语言就像是在喊,哦耶!哦耶!
阳光把他的影子投射在她身侧的地上,她早已看透他善意的谎言,什么快要结婚的人,什么女朋友是数学老师,其实都是胡编乱侃,快要结婚的人会每个周末都往同学家里跑吗?再说哪个女人会受得了这样的男朋友还要和他结婚?
武娇装作随便搭话:“小凯,一到周末你女朋友都忙些什么?”
“噢……”崔小凯回答得挺聪明,也许是早有准备,也许是他反应就这么快:“她在家里给学生补课呢!”
“噢。”武娇又问:“补课赚得多吗?”
“赚不了多少,现在的学生都不爱学习,不像咱们那个时候!”
武娇问:“你家里不是很有钱的么?怎么还让女朋友周末都那么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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