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微凉,一缕琴音在姑苏城里响起,久久回荡,不曾散去。
“小姐,定是吕公子又在弹琴了。”画舫之上,一位侍女轻举灯笼,站立在另外一名女子身旁,那女子轻装淡抹,浑身上下,唯有发髻之上有一支金步摇,其余再无装饰。
那女子举起了手里玉箫,轻启朱唇,伴随着远处的琴音响起了一阵箫声,箫声中,是无奈,是淡漠,悠远的箫声透过了冰冷的涟水河畔,幽幽的,向着琴音所在的地方传去。
被涟水河所围绕的姑苏城是江南有名的水乡,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说的正是这如诗如画一般的所在,箫声随着水声,缓缓地流向了城中,城中最高的楼阁之上,一扇窗户打开,窗内没有一丝灯光,唯有一双明亮的眸子,仿佛照亮了夜空。
“昔日在这烟雨江南,司马相如以一曲凤求凰博得美人卓文君芳心,今日吕某同样弹奏的是凤求凰,却唯有这寂寥箫声相伴。”那一双眸子眨动了一下,再次出现,眼中,少了几许期待,多了几分凄楚。
江南美景,如诗如画,多少文人雅士至此地流连忘返,每每明月当空之时,河畔的画舫便会点亮漆黑的河道和寂寥的夜空,舞女歌女,儒生士子,便是画舫之上纵情声色之人。
寻常商女,一曲一舞,不过百两缠头,还须得强颜欢笑,以声色示人,或有才色双绝者,当为花魁之尊,一杯清茗,三两话语,也值得上万贯腰缠,为江南带来许许生气和灵动的便是这类女子了,或许,足迹踏入江南,让人魂牵梦绕的,不仅是触动心弦的景,更是咫尺天涯的人。在姑苏城中,花魁有三,其首,便是水月坊上的徐雯柔,“水流月不去,月去水还流。”,每当皎月横空,看落花流水、镜花水月乃是一大乐事,水月坊其名正是由此而来,徐雯柔是其闺名,此女祖籍嘉兴因战乱流落至此,故而,自名——徐佳。
三月之前,自楚地来了一位富商,姓吕,名流熙,吕流熙年纪轻轻已经是楚地有名的茶商,三月前来江南游玩,自此在水月坊之上一宿宿醉之后便在此地流连不肯离去,时至今日,他苦恋徐佳之事已在姑苏城里人尽皆知,于是涟水河上又是多了一位寄情歌舞声色的浪子,姑苏城里又多了一位不肯还乡的游子。
初初相见,是在水月坊之上,一曲“高山流水”,一只荷叶舞,徐佳俘获了吕流熙的心,在“高山流水”中,他听到了知音难求之意,在那荷叶飘舞之间,他看到了徐佳眼里的凄凉。那一夜,他包下了水月坊,只为不愿他人见到她的舞姿,不让他人亵渎她的娇容。
曲终人散,吕流熙久久不肯离去,徐佳一曲缠头足以让平常人家一年衣食无忧,而那日吕流熙的重酬也终于让她现身一见,徐佳以为又是一位风流多情的富家子弟,本打算敷衍几句就退下歇息,只是在她见到吕流熙的一刻,芳心不由一动,吕流熙眼中丝毫没有淫邪之色,有的是清明和疲惫。
年少多金,风流倜傥,吕流熙这般的男子本是世间女子理想的情郎,其人又是饱读诗书,博闻强记,谈吐之间让人如浴春风,加上近年足迹踏遍大江南北,见识不凡,毫无富家子弟的轻佻无礼,徐佳只是初初一见便是心动不已,只是她混迹红尘多年,见多了负心薄幸的男子,故而守身如玉,就是遇上了心动之人,也不肯轻易吐露心事。
二人一见如故,只觉得有着无尽的话语要向对方倾诉,不知不觉,已是天亮,离去之时,吕流熙留下一语“既你思故乡之荷,那我就便许下一事,三日后,这涟水之上,就是你所说的‘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此地并不无荷花,唯有百里之外的太湖之上才有着荷花生长,徐家早年间去过一次,至今仍觉得流连忘返,梦中每每想起都会垂泪,因为,她的故乡,便是有着满湖的荷花,吕流熙的话,她虽有些期待,却没有放在心上,不知有多少男子对她许下的事都成了空口。
吕流熙告别了徐佳之后,消失了三天,徐佳本就是城里有名的花魁,有意求凰者本就极多,吕流熙许下的事,第二日便在城里传开,众人本就认为这是风流公子讨美人欢心的甜言蜜语,又见吕流熙失去了踪影,茶余饭后都是将此事当成了笑柄,笑那吕流熙的荒诞。
到了第三日,吕流熙依然不见踪影,徐佳的心中也有了一丝失落。次日,徐佳早早的走出了房门,昨夜繁星闪烁,今日说不定可以看到日出之景。
来到了甲板之上,想起今日前的男子,徐佳终是轻声的叹息道:“红尘痴爱,与我何干,他终究只是过客而已,那一夜,是我的梦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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