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舒瀚一听“婊子”两字,怒气自生,但不动声色,待马车驰到壮汉前三尺之处,猛一扬鞭抽马,马车风驰电疾直奔。
更反手用马鞭使个‘横扫千军’,鞭端含劲,划破高个子衣服,留下一道血痕在胸膛,痛得他呼天抢地,活蹦乱跳。
哥舒瀚本无心伤人,这一鞭是打他狗嘴里不干净,冒犯了易姑娘。
那矮子抽出背后大刀,已来不及砍马,跃身而上,“刷”的一声,切破了车后篷。
才待再追,马车已在十丈之外了。
车行辚辚,路湿并不飞尘,哥舒瀚回首向篷内道:“喂。起来,坐近些,下一步是他们飞骑追上来,但是有惊无险,不要怕。”
果然,不久,易姑娘看到有七、八匹飞骑,出现在篷后弧空的视线里。
哥舒瀚“哈”“哈”叱赶辕马,马鞭连挥,加快速度,他私心里希望善了。
这些人只是小罗喽,没有好手,只要看看他们耀武扬威,如临大敌,便知道手上深浅,喽罗们怎是他的敌手,杀之不武。
而且,诛不尽诛——最重要的是,他不愿在易姑娘面前,伤人残命。
后面飞骑,“独眼狐”权富昌率领手下五人,连同“金钱豹”派来的三人,节节逼近,他们是轻骑,而且马也壮些。
权富昌高喝道:“追呀,那妞儿准是个妖仙似的人儿。”
其实他只是瞎猜乱砍,纯为鼓舞士气,因为“中天子”的人儿谁敢碰?
哥舒瀚叫易姑娘坐近来,拿紧行李,忽然,哥舒瀚看见前面有堆乡下人结伴成群上镇,灵机一动,由怀中抓出两封银子,落在手中。
乡下人见疯马飞车直撞而来,纷纷往路旁闪避,当马车擦身而过时,猛听车中人喊道:“散财啦。”
接着雪白银子满天飞舞,马车过后,满路皆是,足有两百两。
众人一窝蜂上前抢拾银子。
易姑娘皱眉看看哥舒瀚,关心地道:“他们会不会被追骑撞倒?”
哥舒瀚一听,微生悔意,回头一看,只见敌人果然勒马盘蹄,扬鞭赶人,泼口怒骂,尚幸并无有人伤残。就咬咬牙,不敢看她。
马车跟敌骑的距离,暂时拉远些,但是辕马渐渐喘息力竭。
哥舒瀚左手握剑,包袱斜挂胸前,对身侧的易姑娘道:“我不想同他们硬拼一场,等会我要抢马,你最好伏在我背上,由我背着你,比较安全利落。记住,不要怕,有惊无险就行了。”
易姑娘想要爬到这人背上,两人贴在一起,便渥丹染颊,螓首微点。
她知道哥舒瀚不愿以一敌八,是因为顾虑到她这个累赘。
忽然听得哥舒瀚一声道:“在下多有得罪。”
铁臂抓紧自己纤腰,向后送去,她只好害羞地张开两臂,勾住他的脖子,那身子便紧紧贴向他那铁背,双腿夹紧他的两肋。
刹时有股奇妙的感受传遍她的心身,令她几乎要松脱。
这时——敌骑离马车不及三丈,怒骂喝叱之声清晰可闻,夹杂着铁蹄雷动。
“金钱豹”手下大将陈直一马当先,金刀挥舞,逼近上来。
“独眼狐”手中撒出三折棍,紧跟在后,其余诸骑仅落后一马两马。
众口怒骂,一齐枭叫,侮辱所及,上推三代,下接三代……
陈直胯下雪白骏马,追过马车后轮,渐及前轮,金刀高抬过脑,准备厮杀。
“独眼狐”最是乖巧狡猾,由车后白篷空处,跃身入车,三折棍后拖,就待朝他两人打下。
易姑娘“啊”的惊叫起来。
正在这一瞬眼之间,哥舒瀚真气贯入马鞭,朝身旁三尺的陈直挥去。
陈直应鞭便被拖下马去,哥舒瀚握鞭手后翻,抚紧易姑娘。腾空飞纵,离开马车,落向陈直的坐骑鞍上。
反手一鞭,猛抽马车的辕马,辕马腹部挨了一鞭,剧痛转向旁蹿。
马东于是急促转弯,横阻在路中央。
“独眼狐”的三折棍,打在车辕座上。敌人已破空乘车飞去,用力过猛,身形不稳,忽然马车猛然拐弯,身形把持不住,由前面篷口跌了出去。
随后一骑,见马车挡路,跃马越跨。马后蹄勾到车篷,人仰马翻,滚作一团。
其他各骑,勒马不及,撞向马车,或及时刹住盘马撞入路旁田亩中,水花四溅。
马蹄“的的”响,哥舒瀚左臂后伸将易姑娘接到身前来,包袱弄到背后去,道:“他们追不上咱们了。”
转头回顾,他们虽仍在穷追不舍,心下已了然,这些喽啰并非不要命,自是纠缠盯梢,等候早先传讯的高手到来。
不出半日工夫,搜索圈就会缩小,此地高手云集。真到了那时他们两人便有些不妙,好汉架不住人多。
一定要想办法摆脱他们才成,否则被人瓮中捉鳖,入陷进罗网了。
云破见日,天气放晴。
路旁田亩已尽,代之以土岗森林。
哥舒瀚摧马疾奔一程,回看迤逦的山路尽处,追骑只有米豆大小,就把心一横,勒马蹿进丛林中。
起先,树矮草长,碎石杂陈其间,尚不难行,山路越进越深,一片林海,高入云霄,浓密郁郁,逐渐模糊,不辨东西,林间坡度和缓,间中绿草如茵,不见天日。林木纵横与外界隔绝,走过之处已不显蹄踪。
中午时分到了一处林中空地。
哥舒瀚一抖丝缰,盘马跳下来,伸手抱起易姑娘,取下马鞍,放马吃草。
草地潮湿,易姑娘不便席地而坐,他将马鞍当作板凳,让她坐息。
哥舒瀚解开包袱,取出干粮、肉脯、水袋,分一些给她。
易姑娘好奇地探看他给她新购的青色衣裳……
他看她还穿着白色睡袍,虽是不伦不类,环顾左右,实在没有个隐蔽所在容她更衣,只得作罢。
耸耸肩膀,自走到一处石岩旁,依石自食,他知道女孩子是不愿在陌生人面前对食的,那会令她发窘,吃不进东西去。
易姑娘静静的吃着,看见“那个人”倚靠在远远的一棵树干,就像他自己也是棵树。
有一线漏自树梢叶间的光线,落在他的身上。
幽林空气清新,绿茵铺满碎金,易姑娘闭目心醉,浑忘身在何处。
哥舒瀚偶然抬头,远远看见她正微笑着向各方凝神谛听。
霎时间,物换景移!青色森林是她的宫殿,苍黑树木是她的仪仗,金色斑点的绿茵是她的宝座,一切皆臣服于她,为她而存在。
他看了良久,庄严地轻声说:“卿乃林中之后。”
马不停蹄,整个下午就在奔驰中过去。
穿过一林又一林,这陌生的环境有如流浪在一个绿色的国度里,不属于尘世人间。
到了黄昏——密林兀自像是无垠大海,马已疲倦不堪,举蹄唯艰。
哥舒瀚看见实在不能劳动了,遂弃马步行,让它减轻负重。
天色渐黑,森林中尤其黑得快,黑暗从四面八方围过来。
哥舒瀚自悔孟浪,所备干粮不多,不该进入这森林中来。若几天走不出去,怎办?
易姑娘高据马上,哥舒瀚揽辔相傍。
感到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两个,她和这男人来共分世界,这平生未有的感觉令她既惊惧又安慰。
“不要怕。这只是大别山的余脉,山不高,没有多大的。”
其实他心里正觉奇怪,何以斧斤不入这山林,没了樵子斫伐过的迹象,一片原始。
远处有野兽的吼声,哥舒瀚脱口道:“虎啸?”
易姑娘失声已坐不稳雕鞍,眼睛又黑又亮地道:“白额虎?”
哥舒瀚暗骂“该死”,不该吓着她,故意轻松地道:“山猫,它来了咱们便可以喝虎血,烤虎肉吃,晚间有虎皮作被子盖。”
易姑娘轻笑一声,领会他的意思,一抚秀发,道:“那敢情好。”
那是信任他有杀虎的本事,打虎的能耐。
哥舒瀚心中无限的安慰,情不自禁的回头望着她那娇颜,凝神投射过去。
易姑娘被这关注的一眼看得心头鹿跳不已,粉颊绯红,不好意思地扭动一下娇躯。
再前行了会,忽然纤手前指着,道:“看,那边亮些。”
哥舒瀚像是心中的秘密,由这一眼中让她识破了似的,心忖:“这情意,不该让她发觉。我是在破除万难,救她脱离魔掌的摧残,可不是取而代之,攫为己有……”
讪讪的抬头,顺她所指的方向看去。
不料,左前方果然比较光亮些,那不是接近了出口是什么?视野现着将要开阔。
“啊。我们走出这森林了。”
行行复行行,他们加快脚步蹄迹。终于林尽境变,看到山丘、河流……
林外天未全黑,微有薄明,晚霞涂抹着西天彩云,尚未淡去。
眼前是一处釜形山谷,形如天井。
谷中绿树如盖,繁花似绣,清泉流水,形成一弯小湖,万籁天成。
在暮霭沉沉落幕之中,如披轻纱,更增几分朦胧烟岚的美感。
两人久不见天日,而今美景当前,都觉心旷神怡,徘徊流连,不忍离去,有些“痴”意。
易姑娘人在马上,视线较高,忽指着谷口南面喜道:“我看见一间房子。”
哥舒瀚正担心今夜跟这如花少女怎生露宿荒郊。冬日严寒,可怎生受得了。闻言急沿她纤手看去,离不多远,在一丛林木之间,果有一座茅草屋。
他再度扫视全景,作下谷前最后一瞥巡视,忽然有所发现,也叫道:“那湖边也有一间。”
哥舒瀚拉紧辔环,穿林斜行落谷,心中猜疑:“此时正当晚炊时分,上下南北两处,怎的不见炊烟,莫非鬼屋,无人居住?”
易姑娘沿途雾里看花,很是高兴,左顾右盼,玉靥开绽。
哥舒瀚心怀戒意,步步为营,近谷心空旷处,令他猛然止步,前途有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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