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他不禁喃喃了一句。
这亭亭玉立的女孩子, 正是黛玉。
她笑着,眼里却不觉坠下泪来,道:“可是回来了, 快进来坐罢。”
那着红的被惊动, 也回过身来,一张芙蓉面,俊眼修眉,顾盼神飞, 比之两年前,更多了一份沉稳,正是探春。
“真是大了……有威仪了……”探春比之黛玉更为激动,又哭又笑,过来拉着他不放手。
“快别哭了, 我回来不是好事儿么?以后有什么事儿, 我给你们撑腰。”贾环笑道。
他心中也是百感交集, 面上却越发做出从容姿态。紫鹃侍书等丫头也纷纷过来劝解, 两人方收了泪, 姐弟三个一齐坐下, 共叙别情。
正说得情真, 几个粗壮婆子抬了两只大箱子进来, 说道:“寄英小哥儿说这是三爷买的土产,我们不知怎么办, 请三爷的示下。”
“是了, 也该送来了, ”贾环笑起来,想了想说道,“放着罢,等着别人收拾。这里不用你们了。”
几个婆子互相看了看,脸上居然浮现出一丝儿怨愤之情,站着不动,见贾环没有反应,方不情愿地福了福,下去了。
贾环一向是个有心人,就是原来天真些,在天水县熬磨了两年,也历练出来了。他不由很是疑惑,指着那几个婆子离去的方向,问道:“她们是怎么回事儿?”
闻言,探春沉沉叹气,从这声叹息里,贾环竟听出了一些些心灰意冷的味道。她淡淡道:“她们出了这一把子力气,为你做事,就巴望着从你这里得两个钱呢。谁知道你一个钱没有,她们的指望落了空,又岂有不怨望的。”
黛玉在旁笑道:“这本是小子们的活,她们却抢了来,这个殷勤不是白献的,”她向婆子们离去的方向努了努嘴,“喏,就这几个人,从此你别指望她们给你办什么事了。你强要吩咐的话,她们前脚应了,后脚就敢当没那回事。”
她虽说得有趣,但笑容里也有一丝挥之不去的倦怠与厌烦,与探春一般无二。
“何至于此?”贾环大骇。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儿。贾家是大族,荣宁二府是老牌子勋贵,或许家里弊病丛生,奴仆尾大不掉,但若像黛玉所说,简直就是公然欺辱主子了!这种情况的出现,岂不是在说贾家的主子已经无力控制奴才了吗?可黛玉是从来不说瞎话的,她这么说,必是实情。况且探春也没反对。
探春冷笑道:“如何不会?这些人都是粗鄙一流,平时只好在外头洗衣服,连内院的门也迈不进去,心里眼里只是钱。”她虽说得平静,眼睛里却似能喷出火来。贾环熟悉这种眼神,他在天水县里,一旦想整什么人时,也是这个模样。
“为什么不整顿?”贾环话一出口,就明白自己问了个傻问题。他自问自答道:“是了,烂得太透的话,怎么整顿都没有用的。何况管事的也未必愿意得罪人,他们懒惯了。”
黛玉收了笑容,点头道:“就是这么着。这两年越发不堪,凤丫头拆了东墙补西墙,也只得勉强这么糊弄着罢了。这家里,就是老太太那里也得‘可着头做帽子’,更别说我们了。可看着凤丫头那个样儿,也实在可怜得很。那年你走了,宫里老太妃仙逝,老太太和舅妈们日日要去哭灵,凤丫头偏又病了,少不得,就是探丫头和大嫂子两个人管事,她倒是一番好意,想着做出些事来给人看,定下个章程,起初看着还好,后来生出多少是非。”
这个贾环知道。盖因探春管家时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赵国基死了。
赵国基谁人?他是赵姨娘的亲弟弟,从血缘上说,是贾环、探春姐弟的娘家舅舅。可这时候不认妾的亲戚,不只主家不认,那妾生的孩子也不认。赵家倒是一向老实的,赵国基一直为贾环打理书坊,虽难免经手贪墨一星半点儿,到底比别人可靠些。贾环取中他踏实这一条儿,后来产业做大也没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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