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年在鼓浪屿看完午场电影,走出影院的大门,午后的阳光很刺眼,随即一股鱼腥味就漫涌过来,那是影院楼下的菜市场的气味,确切地说,那是咸带鱼的气味,它近乎就是我童年时关于菜市场气味的“主旋律”。这气味混合着《椰林曲》、《红孩子》,还有《山间铃响马帮来》,又化成了电影镜头的厦门味道……
上个世纪50-70年代,带鱼似一条银晃晃的皮带,松松垮垮地扎在老厦门的裤腰上,与那木帆上红土色的帆布,还有老渔夫古铜的肤色,一起构成厦门港口的乡土形象。不过这是我这个被厦门同化的外乡人的感觉,其实厦门老百姓称“带鱼”为“白鱼”,根本就是“重色轻形”,断难有“皮带”的想入非非……“带鱼”“白鱼”、“白鱼”“带鱼”,其实都有偏差,兼顾双语的“白带鱼”才似它在老厦门有头有脸的大名。
带鱼虽然长得苗条,银白色的鱼体光滑无鳞,但细看面相却是有些吓人的,大眼闪闪,利齿如锯。但人们与它打照面,不是在鱼市,就是在菜盘,向来都温驯得一动不动,因此倒也不大觉察。
传说中的带鱼很好捕捞,一尾死咬着一尾,就这么一直往船舱里拉,一直拉到舱满,就挥刀斩断这没完没了的“带鱼链”。不过我也有疑问,事实上我们经常可以在带鱼的嘴里发现很大的鱼钩,是否这“带鱼链”之头是被人先钓出水的……
老厦门的带鱼很便宜,好像就是一毛二一斤,腌制成咸鱼就更便宜了,只要几分钱就可以买到一大条,是普通厦门贫民人家的家常菜。一片咸带鱼,甚至就半片,也足以把一大碗稀饭稀里哗啦送入嘴里。咸带鱼是厦门滋味里不可或却的原味。
最香香不过油煎带鱼,那年头,一家铁锅煎带鱼,左邻右舍皆酥香。肥厚的带鱼片在油煎的过程中还会自己冒油,这对缺油的岁月是一个多么伟大的贡献啊。带鱼的骨头像头梳,长得非常有规律,吃起来很令人放心,吃像也特别优雅,是鱼类中的放心食品。
带鱼也可以清蒸,撒一些姜末,喷几滴黄酒,撒一些盐巴,也鲜美得不得了。带鱼除了不宜烹鱼汤,煎炸蒸煮溜乃至炒成鱼松晒成鱼干,无所不能。当然最精彩的还是煎后的带鱼再回锅,放入蒜段、番茄和酱油水,可谓老家厦门最美的滋味……
后来大海里的白带鱼,渐渐变少了,确切地说是那“野生带鱼”越发金贵而稀罕了,从亲和的家常菜游弋成了“生猛海鲜”,大凡少了的东西大都是好东西,而好东西才是最叫人思恋的。思恋有时就是传说中的“带鱼链”,一尾紧紧咬着一尾,在潮起潮落的梦想中把故乡的海滩和自己趴在床上的胸腔紧紧扣压在一起,唾液竟湿透了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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