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陆文远喝了凉茶,身心舒服了不少,便坐在一块花石上翻起奏章来。这几天皇上不批奏章,他倒是把奏章看了个遍,也找出不少赈灾一事的蛛丝马迹来。
陆文远正专心研究今日新呈上来的奏章,忽见眼前不知何时多了一片明黄色衣角。一抬头,猛地见到朱时泱正阴着一张脸俯视着自己,当下惊得丢下手中奏章,就地跪在了草丛之中。
朱时泱在他头顶上方漫声道:“陆大人真是好兴致,赏花喝茶看奏章,朕这皇帝,不如换你来当。”
陆文远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只知自己理亏,伏在草丛中闭紧了嘴不出声。
朱时泱捡起几道奏章翻了一翻,随手砸在了陆文远的脑袋上:“陆大人既这么喜欢替朕看奏章,不如就光明正大的看。朕观今日阳光甚好,陆大人面色又这么苍白,不如从花丛中出来,跪在太阳底下大声念诵,如此,既能康健身体,又能替朕分忧,何乐而不为呢?”
陆文远只在心里叫苦,却也绝不敢违抗,连忙乖乖地从花丛里爬了出去,跪在院中央阳光最足的地方,扯开嗓子念了起来。
朱时泱一时心神舒泰,抻了个懒腰,自回暖阁内午睡去了。
却说陆文远念着奏章,只难受得口干舌燥,目眩头晕。却也不敢停。桂喜遭了皇帝训斥,也不敢再私下送茶给他喝,伺候皇上更衣躺下了,便候在殿门前的阴凉里,眼巴巴的看着,干着急却也帮不上忙。
陆文远念完了一道奏章,换另一道时,打眼扫了一下,只觉不对,一目十行的浏览了一遍,大热天的惊了一身冷汗。原来是范哲甫请皇上处死严庸的奏章。陆文远心下暗忖,此道奏章皇上一旦通过,严庸必死无疑,那他未说出的内情,岂不永远都无昭雪之日了?陆文远不敢大意,也道是运气好,被自己给遇上了,想了一想,为稳妥计,将此奏章偷偷略过,瞅着没人注意的空子,一把藏入了怀中。
朱时泱午睡起来,日头已有些偏西了。陆文远的声音还在殿外响着,已有些嘶哑,却也并不难听。朱时泱也不让他停,慢悠悠地看了会书,又用过晚膳,外头的天已染上了墨色,陆文远的声音也愈发低沉喑哑了。又耽了一会儿,桂喜终于忍不住进来道:“皇上,现下天色已晚,待会儿宫门就要落锁了,再让陆大人念下去,恐怕他今晚就出不去了。”
朱时泱也觉得差不多了,遂顺着桂喜的话,叫他唤陆文远进来,又差他端来笔墨,将押了几天的奏章都拿来一一批阅。
朱时泱听陆文远念了一下午,纵然没用心,也多少有点印象,此时不必仔细看手中的奏章,就知讲的是什么内容,便分了一份心出来,斜眼打量着站在一边的陆文远。
只见他晒了一下午,黑倒是没怎么黑,却在两颊处晒出了两道酡红的印子来,鬓发也因为不断拭汗而有些散乱,还兀自偷偷伸手揉着眼睛,估计是暂时没有适应屋里的光线,嘴巴紧紧抿着,大概已经说不出来话了。朱时泱看着有些好笑,只道他这副样子,也确实有几分可怜可爱,难怪桂喜他们偏着他了,不自觉就在唇边带出了一分笑意。
桂喜何其伶俐,一眼瞥见皇上笑了,也跟着“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陆文远不知所以,更加显得憨态可掬,朱时泱便道:“以后若都能像今天这样,在朕跟前把嘴闭紧了,朕也就少为难你一些。记住了吗?”
桂喜连忙替他回答道:“陆大人是聪明人,皇上吩咐的话,哪有不听的道理,此番一定是记住了,是吧,陆大人?”
陆文远想开口说是,怎奈话到嘴边,嗓子却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只嘶嘶的漏气。朱时泱见他如此,终于憋不住笑了出来,把奏章胡乱批了一通,便放他走了。
陆文远从殿里出来,只觉是过了一世那么长,心里却轻松起来,舒了一口气,慢慢往宫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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