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房很大,赵胤策马狂奔,朱九在后面紧紧尾随,仿佛被什么巨大的力量牵引着一般,二人马速很快,像两支黑色的利箭,破空而去,宽敞的营房仿佛变成了一个赛马场,四周的嘈杂声神奇地消失了,没有了瘆人的尖叫,没有了哀声嚎哭,脑子里那一道裂缝越来越大,似乎把头颅劈开,让人在这瞬间失去了思维和意识,什么都听不见了,地上腥膻的鲜血如同延伸到了心里,沉闷得让人无法呼吸。
朱九跟随赵胤三年,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
风停止了,呼吸停止了,一切声音都停止了。
不知过了多久,似一刹那,又似千年万年,赵胤的乌骓马终于停了下来。
后营那个大毡帐已经烧成了焦黑,地上有数具尸体,钢刀弩箭从不同的角度插丨入他们的身体,还有一匹断肢的骏马倒在地上,无助地呻丨吟、哀嚎,女尸身着白色中衣,头发凌乱地倒在马边,身子趴俯,看不到脸,纤瘦的后背上插着一把马刀。
马儿在痛苦地嘶鸣,女尸一动不动。
朱九喉头一紧。
看赵胤僵在原地,他飞快跃下马。
走过去的路不足两丈,他却走了许久。
“阿拾?”
朱九听到了自己声音的颤抖,却看不到背后马背上赵胤紧紧掐住的拳心。
朱九翻过女尸,看到了那张化着浓艳妆容的脸,愣了愣,随即一喜,回头看去,与赵胤的目光在空中相撞,发现主子眼中有隐隐闪耀的暗光。
不是阿拾。
这个女尸是谁就不重要了。
朱九松开手,正要翻身上马,突然听到一声唿哨。
哨声清脆地划破夜空,划过嘈杂的营房,如一剂灵丹妙药,让他心神随之振奋。
“爷!是不是阿拾?”
夜色黯淡,星光稀微,时雍牵马站在营房后方山坡的一颗黑皮松树下,连吹了好几个唿哨,
没有吹来大黑,一声马嘶却传入耳中。
时雍站在树冠下的阴影里,有风吹过头顶,她看到一匹马驰骋而来。
时雍眯起双眼,想要看清马上的男子,却只能看见他高高扬起的披风。营房里燃烧的火光被他甩在身后,火色却蔓延到她的眼里。明明很远的距离,他却似眨眼就到,到她面前,跳下马,将凤翅盔取下来夹在腋下,手握绣春刀,一步一步朝她走过来。
近了,她终于能看清赵胤的脸,
凌厉的、冷漠的、甚至是咬牙切齿地看着她。
时雍展颜一笑,“你来了?”
赵胤怔住。她一笑,仿佛就有阳光洒落下来,那一抹阳光冲散了原有的怒气和责怪,营房里燃烧的大火嵌入她的眼里,如同两簇炽焰,让他瞬间哑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不是应该拥抱一下的吗?
时雍这么想着,看着赵胤,“大人别动!”
她丢下马缰绳,朝赵胤跑过去,猛一把扑入他的怀里,双手紧紧束住他的腰,头贴在他的胸腔,听到他有力的心跳,一夜奔波而来的担心,在这瞬间落下。
没有说话。
四周安静得只有风声。
赵胤一动不动,由她抱着。
远处跟随赵胤而来的朱九,默默调转马头,走到远处戒备……
“没事吧?”赵胤慢慢抬起手,没有落在她腰上,而是在她头上拍了拍,然后低头去看她的脸。
时雍摇头,只是笑,并不说话,那微仰的脸庞荡漾着火光,眼里还有一抹意气风发的快活,或者说是得意。
“你太胆大了。”
赵胤冷沉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后怕。
“你可知,此事不成,会有什么后果?”
时雍眉开眼笑地摇头,“不会不成。”
赵胤皱眉看着她,眼里情绪有些复杂,时雍笑容却越发地大了。
“我不成,不是还有大人吗?”
赵胤严肃着脸:“战场不是后花园,战事也不是儿戏。一步行错,白骨成堆。”
时雍道:“我知道呀,所以我来帮你了。你没有看到吗?我烧了他们的军械库和粮草库。兀良汗若不能解决补给,必败无疑。”
赵胤望着她笑逐颜开的样子,眼中幽幽渐渐变凉。
他没有说话,只是那么看着她。
时雍抬起头,迎上赵胤异常的目光,“大人,你这次准备给我什么奖励呀。”
二人目光相撞,时雍的笑脸不停在赵胤的眼前晃动,让他脑子里生出了无数的画面,无一不在提醒他,必须要坚定一些了。
“你该得的不是奖励,是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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