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费力地睁开眼,先看到是一张笑脸,像没对好焦似的,不太清晰。渐渐清晰了,是刚才那个女司机,笑靥如花,很漂亮。她手里捏着一根头发,在他耳朵里捻着,趴在他脸上说舒服吧?给你免费掏耳朵呢。
江风动了动嘴唇,没吱声。那女人说好了,既然你醒过来了,服务结束。
江风发现自己靠着墙坐在地板上,头昏昏沉沉的,浑身像是散了架。他抬眼看了看,看到了在酒店猫眼里看到的那两个男人,不过帽子都摘掉了,一个光头,一个留着寸发,两人脸上都是笑眯眯的表情,这与江风想象的有点差距。
职业杀手都应该很冷酷的,这三个人怎么看上去儿儿戏戏的?又觉得两条胳膊很疼,想活动一下,这才发现,自己的双手被牢牢地铐在墙壁里突出来的一根钢管上。
走廊里响起脚步声,听得其中一人说,大哥上来了。
江风打起精神,看到两条汉子抬着一张轮椅进了门。轮椅上,坐着一个老态龙钟的老头,还未说话,先听到了他呼哧呼哧的喘气声。
江风万万没想到,电话中那个阴森恐怖的声音原来就是这个耄耋老头发出的。看他年纪至少在六十五岁以上,下巴很短,长着一个硕大的酒糟鼻,眼皮似乎有点抬不起来,但就是那双半睁不睁的眼睛里,射出的光却贼亮贼亮,有点像猫头鹰,让人不寒而栗。
这老家伙显然有哮喘病,即使不说话,喘气的声音也很响,就是江风在录音听了百遍千遍的呼哧声。他用手转动轮椅,逼近江风,车轮几乎上到了他身上。
江风虽然有心理准备,还是被他这副尊荣吓到了,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缩。老头双眼刀子似的逼视着他,也不说话,好像在认真研究他。半天才用发自地狱般的声音说,很高兴见到你,年轻人。
这句话本来应该是很客气的,却让江风觉得毛骨悚然。他心里清楚,他也可能是受欢迎的,但却不是这帮人请来的客人,而是他们捉来的一条鱼,鱼鳍什么的都已经被剪掉了,鱼鳞也刮了,就等着开肠破肚了。此时此刻,任何胆怯或懦弱的表现,都会让对方更加鄙视自己,认为他们杀死只不过是头贪生怕死的猪狗而已。
既然站着跪着都是死,何不表现得有气节些?想到此,江风坐直了身子,很轻蔑地冷冷一笑,说,我还以为你们道中人都是讲义气的,没想到竟然也是些鸡鸣狗盗之徒!
那老头丝丝拉拉地笑了,痰气很重。笑罢,向江风翘起大拇指说,小子,有种。我纵横江湖几十年,如果不讲道义的话,早就被对手吃掉了。正是因为我讲道义,所以才要抛出诱饵,把你这条鱼引诱到这里----我得完成雇主的委托啊。
江风在来北京的火车上就曾有这样的疑问:自己这次千里走单骑,是钓鱼呢还是被鱼钓呢?目前来看,答案已经有了。他想验算一下自己的答案是否正确,就哼了一声,说,我没猜错的话,你那卑鄙的雇主就是高洪,他对你的委托,就是要我的命。
老头又是一阵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被称作“波妹”的女人赶紧上来给他捶背。江风看了她一眼,看她正看着自己笑,胸部果然够大,把皮衣撑出了两个鼓鼓的大包,难怪被叫做波妹。
老头笑足了,咳出一口痰来,一个汉子刷地掏出一方洁白的手帕来,跨上一步,放到老头的嘴巴下接了,又拿出另外一方手帕给他擦嘴。江风看得直恶心,心说你这个老不死的猫头鹰。
猫头鹰收住笑,不紧不慢地说,看来你是我办过的最聪明的人了。我本来以为这个道理还要向你解释半天呢,没想到你悟性这么高,一点就透。
老头说着,伸出一根干枯的指头,那指头上是一颗硕大的红宝石戒指。他用这颗红宝石指点着江风说,告诉你,你的命肯定是没了。到我这里的客人没有一个是走着出去的。我不妨在一个死人面前坦白一点,我这人有时候也确实挺卑鄙的。比如这次,我就想两头夹菜,雇主的钱我要,你的钱我也要。
江风心想,看来这就是他们要把他带到这里的目的了。这些家伙说的再冠冕堂皇,还是脱不了一个钱字。他尽量学着革命党人就义之前的神态,朗声说道,要命拿去,想从我这里得到一分钱,做梦!
老头晃着红宝石说,No,no,no,no。年轻人,我劝你先不要过早下结论,说不定明天你还会求着我把钱拿走呢。现在我稀罕你的钱,说不定改天我就不稀罕了。
说着,转脸看波妹。波妹拿出一张银行卡来,说大哥,他只带了这张银行卡。
老头结接银行卡把玩了一番,掂了掂说,挺有分量的嘛。告诉我,卡里有多少钱?我听听,够不够买你的命?
江风不看他,把脸转向一边,没好气地说,卡里一分钱都没,是张空卡,我的命也一文不值,你看着办吧。
老头的那张老脸耷拉下来,说,我还没见过要钱不要命的主。你是聪明人,这个道理你应该能想明白的。给你一夜的考虑时间吧,明天早上我过来听你一句话----我对你已经很仁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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