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来得匆忙,爸妈在迪拜的过境签证只有96小时的有效期。短短四天,大多都消耗在了医院。我请了几天假,专心致志地陪着他们,也让他们陪着我。
很久很久以后,我才知道爸爸的这场晕厥是早就计划好了的。虽有欺瞒,但当时当地,他也是真的心力交瘁、绞痛难耐,因而后来对我所做所说,亦是真情流泪、没有丝毫掺假。
我没有怪他,一点也没有。就好像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也早就明白这才是正确的道路。这庸常俗世太多诡谲变幻,摇摇欲坠的身份又怎么可能支撑得起易碎的感情?我和穆萨看起来似乎一直在努力,却始终是两只无头苍蝇,不知道应该往哪儿钻。我们都在为爱妥协,但是,双方都妥协得不够多。
四天后,我送爸妈离开迪拜。看到他们鬓角的花白,像是有一根细弦狠狠地切割着我的心。目送着他们离开的背影,直到衣角完全消失在安检的拐弯处,我才回过神,拖着沉重的步伐,举步维艰地踏上了归程。
这一次,我是真的疲累无比,下定决心离开这种畸形的爱情关系了。
最初的相遇,始终是最美好的,那是充盈着希望的一段时间。纵然有禁忌、有戒律,但从来无法阻挡两颗年轻的心靠近。到后来,我们之间便只剩下残酷现实的考验。伤痕累累,彼此挣扎。我想起“水烟庭院”里穆萨的脸,他也很辛苦吧,所以当我提出分开,他没有一句挽留,到现在也没有。
我们在最痛彻心扉的时候分手,留给彼此的,是一道又一道难以愈合的伤痕。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遗憾,或许我一辈子都无法释怀。
唯一幸好的是,随着研究生课程的逐渐结束,我去教室的次数越来越少,大多数时间都在替艾默丁教授做项目研究。不过,就算我去教室,也极少看见穆萨。他要么缺课,要么踩着上课铃声来、踩着下课铃声走,等我在前排慢吞吞收拾好东西回头时,他早已不见人影。
我们默契地用这种方式错开见面的时间,但是,他一定比我更辛苦。因为我不用看见他,而他总是不得已在上课时瞥见我的背影,那一定是件很心痛的事。
这段日子,陪我最多的是连翩,其次便是云宇树了。
“对不起,我没想到她和你家人会有联系。”云宇树已经知道我的父母是林悦叫来的,对我再三表示抱歉。
“不能怪你,迟早都会有这么一天的。”我说,“至于林悦,我是不会再和她接触了,能躲多远躲多远吧。”
“我现在也是这样的,林悦后来还找过我几次,但我实在不想见她了。”云宇树微微一讪,似乎不想再说这个话题。过了会儿,像是想起了什么,把目光转向我,说道,“对了,尹千言和严华要结婚了。”
“啊?”想起当初尹千言和她丈夫离婚时,何其挣扎,转眼之间,竟是修成了正果。喟叹之间,不禁想起了我和穆萨,当初两对人同时被撞破,可如今,他们执手相携,我和穆萨则各奔天涯。
“他们要在迪拜办婚宴吗?”我问云宇树。
“当然不会,我们这些人,都知道他俩的事,怎么可能好意思。”云宇树说,“他们也就是告诉我们一声,说会在国内办场小的婚礼,让我们有空就回国参加。搞笑呢,谁没事为了他们的婚礼中途回趟国,又不报销。”
我配合着他的话笑了两声,思念再次毫无征兆地袭来。没有我的存在,穆萨应该能够好好对待她的妻子了吧?乔治走了,莱米丝应当也可以静下心来,全心全意对穆萨了吧?或许再过不久,我就可以收到他们俩早生贵子的消息,但愿那个时候,我能够比较平静地接受现实。
我就是这样悲哀地想象着,可万万没料到,现实比想象更悲哀。
我怀孕了。
发现的时候,已经接近两个月。我的月经向来不太稳定,遇到心情不适的时候,时常会有延期的状况,因而没能在第一时间发现。其实我和穆萨基本上都会做好保护措施,但的确有那么寥寥一两次,紧急药物服用得稍晚。但有时候,就是那么一念之差,酿成无法弥补的过错,重又在心底激起千层浪。
是连翩陪我去医院做的检查。确定肚子里有一个小小的生命后,我的手指都在发抖。连翩从背后扶住我,陪着我一步步艰难地走了出来。室外热风扑来的那一瞬,我整个人都仿佛浸泡在浑浊的污水中,瘆人无比。
命运竟是如此戏谑,眼看我已不堪负荷,竟还要如此残忍作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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