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小七,别跑呀!”
春花烂漫的兴庆宫中,一个两岁多的小儿蹒跚着在花枝间乱走,一边拍手一边“啊啊”地笑叫着,时不时回头得意地看着那个追逐自己的人。
殷染着实被他闹得没了气力,一手叉腰喘着气道:“你这祖宗,流连花丛,反而很得意嘛!”
七皇子段云璧咬着手指疑惑地看着她,显然不知道“流连花丛”是什么意思。
殷染没好气地道:“你回不回来?”
这句话他倒似听懂了,咯咯一笑,又转头跌跌撞撞地跑了起来。
鹊儿在一旁道:“小孩子让他多跑跑是好事,寻常孩子两岁了还不见得能走路呢。”
殷染接过她递来的水杯,仰头灌了一大口,笑道:“我何尝不知,都是逗他玩呢。就他那脚程,我莫非还追不上?”
鹊儿看着她,表情若有所思。殷染将水杯还了她,拿绢子稍稍擦了擦汗,道:“我是感谢你的。”
鹊儿吓了一跳,“谢我?”
“圣人平白无故让我过来伺候七殿下,”殷染顿了顿,“你非但不给我脸色看,还处处帮衬我,我很感谢。”
鹊儿脸色稍平,“娘子说哪里话来。这三宫里谁不晓得太皇太后是最心善的人,兴庆宫是最好待的地儿。”
殷染点了点头,也不再说话。鹊儿打量着她,娇俏的容颜,深沉的眼,听闻是许贤妃的亲戚、沈才人的朋友。这样一个出众的娘子,也难怪殿下会……
突然闻得一阵哭声,却是段云璧跌在了花丛里,两人俱是一惊,匆匆忙忙赶过去,却愕然看见一大一小两个人面对面趴在地上,撅着屁股对话。
“你这小孩儿,哭什么哭?”段云琮瞪着眼睛。
“哇哇哇呜呜呜……”段云璧也冲他瞪眼睛。
鹊儿连忙过去抱起段云璧,一叠声儿地哄他,“乖,七殿下乖,那是你大兄……”
无奈,鹊儿自哄着小傻子,那这个大傻子就交给她了?殷染向段云琮行了个礼,“东平王殿下是来找太皇太后吗?婢子这便去通传。”
“——哎别!”段云琮却着急忙慌地喊住了她,“我是躲起来的,你可别传,别传!”
殷染一怔,“躲起来?”
“是啊!”段云琮苦着脸道,“今日五弟给家里寄信来啦,阿耶在朝堂上考我们,我可不想去,就躲过来啦!”
他说得颠三倒四,殷染却也听懂了,原来段五去了那么久,今日终于递来了像模像样的奏疏?圣人既将它拿到朝堂上议论,想必是关乎藩镇,至于那些观军容使的秽迹,当不会摆上台面来的。
她慢慢直起身子,看着满园花木扶疏,想,原来从冬到春,他确乎已走了两个月了。
这日圣人下了朝,便直接往兴庆宫来拎人了。
“哎哎哎痛……”段云琮被圣人揪着耳朵丢到了积庆殿门口,大白天地,兴庆宫的婢仆何尝见过这等奇景,都窸窸窣窣地发笑。段臻对这个大儿子也实在不知说什么好,正没好气处,抬头见到殷染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心思便全都梗在了喉咙里。
阳光柔媚,兴庆宫是他最熟悉的地方,他从出生到开府,一直住在这个世外桃源一般的宫苑里。每一次回到兴庆宫来,他都会生出仿佛回到母胎的温存眷恋。
而这个女子,却突兀地闯入了这幅本来与她毫无干系的画,神容淡漠,目光遥远。
他的心竟似突然被狠狠地一抓,一瞬间又痒又燥的感觉逼得他仓皇转过了头去。
***
段臻今日来,除了抓儿子,另还有一桩要事。
他再也受不起惊吓了,小七一定不能再有分毫的差池。他去问过二郎,自右羽林军中挑了几名可靠之人,到兴庆宫来卫护小七。
两名近卫,四名常侍。都站在前殿里,由段臻一个个检视过去,可笑的是他还抱着段云璧,哄着这小儿道:“往后这六个人都会寸步不离地陪着你,你可一定要听话……”
殷染漫不经心地侍立一侧,圣人对小七这样宠溺的话她早已听得耳朵起茧,她心里想的是,你这会子肉麻,为何当初素书死时,你连看她一眼都不肯?
那两名近卫据说武艺高强,百里挑一,一名郭炽,一名钟北里。四名常侍,虽是阉人,却都习武,看起来高高壮壮,殷染一一记下,有一个是张士昭的义子,有一个是封逑的幼弟。她心中对圣人的驭人之术只有佩服。
老太皇太后忽然发了问:“北里?北里可不是好地方。”
那名唤钟北里的近卫面色微窘,段臻在一旁对皇祖母笑言:“是钟北里,是他的名字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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