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氏跪行到慎国公近前,哭得那叫个梨花带雨,若是没有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慎国公心里必会生出慢慢的恶怜惜。
这是她惯用的伎俩。
但这次她失望了。
“我对你不好么?对依姐儿不好么?”慎国公神色阴沉,凝视着她道:“还是说夫人对你不好,让你心生歹心,对五儿一再下狠手?”他是铁了心不护着她了么?岑氏含泪的眸子对上慎国公的视线,整个人似是一瞬间被凄楚包裹了住,泣声道:“妾都说了,是五小姐求妾和依姐儿帮忙,才会有今日这一切发生,摄政王不信妾说的话,老爷,你也不信么?”男人都有他的虐根xing,自己装得越可怜,越悲怆,他的心就算再硬,也会有所软化,“多年来,妾在后院都是本本分分,从未顶撞过夫人,也从未与其他姐妹为老爷的chong争风吃醋,这些老爷应该都是知道的……”
说到这,她捂住嘴哭了好一会,才接道:“基于妾平日里的言行,妾实在没理由对五小姐生出歹心啊!”是该向他道出怀有身孕一事了,垂下头,岑氏眸光微闪,片刻后,她手抚着腹部,嘴角牵起一丝凄然的笑,看着慎国公,“再说……再说妾好不容易再次怀上老爷的孩儿,一心想着他能平平安安地生下来,又怎会不顾着腹中孩子的安危,让他和妾一起做恶,终被老爷嫌恶,送到牢狱中去……”
慎国公不带丝毫情绪道:“为了自我贪欲,你既已做下一件又一件恶事,那么就该知道事情败露,会有怎样的结局等着你。”默然片刻,他看向站在一旁的长随,道:“吩咐厨房熬碗坠~胎药送过来。”
“是。”那长随揖手应声后,便出了正堂,前往厨房而去。
“慎国公这么麻烦做什么?”煜修长的手指轻叩着桌面,瞥了愕然中的岑氏一眼,与慎国公道:“本王等会要她生不如死,你觉得她腹中的那团肉还能留得住吗?”慎国公犹疑片刻,道:“是臣多此一举了。”
岑氏自愕然中回过神,流着泪朝慎国公边磕头,边凄声道:“老爷,妾腹中怀的可是你的孩儿啊,你不能不要他,不能不要他啊!”
“是吗?你怀的是我的骨肉?”慎国公眉梢挑起,出口之语明显有着嘲讽之意。
“老爷,且腹中的孩儿是你的,真是你的啊!”岑氏连连磕头道。
“就算是我的,我也不会留下他!”慎国公的话犹如雷击,致岑氏跪在地上的身子禁不住一阵颤抖,顿了顿,他接道:“他的姨娘这般恶毒,就算他生下来也好不到哪儿去,更何况,我并不承认他是我的子嗣。”言毕,他不再看岑氏,也没再理会她。
“老爷……”
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说?孩子是他的啊!岑氏一脸悲怆,奈何坐在她眼前不远处的男人,连一个眼神都不愿施舍给她,“老爷,妾腹中的孩儿真是你的啊!”她的声音听起来尤为伤痛,凄楚。
但,慎国公依旧没有看她。
“聒噪。”煜眉宇微拧,低沉的声音在正堂中扬起,接着袖袍轻拂,就见岑氏的身子向水依晴身旁滚去,“你抽了本王王妃多少鞭,本王就在你身上划十倍的血口子。”冰冷至极,残忍至极的话语,在正堂中回荡着。
颜霏望了煜一眼,恰好煜这个时候也正望向她,唇角勉强牵起一丝极浅的微笑,她语声虚弱道:“先让她自毁容貌吧!”风影脸上划出的那一道极深的伤痕,是替她受的,那么她就要为他讨回公道,让岑氏在她自个脸上划出十道出来!
恶毒的妇人,用手段抢了她的婚事,还要毁了她的清白,最后还要她自毁容貌,真特么地阴险恶毒,此仇不报,她就不是颜霏!
“随你。”
煜chong溺地看着她,点了点头。
“谢谢!”颜霏道了声谢,然后将握在掌心的匕首用力扔至岑氏面前的地上,“本来我可以亲自用这把匕首划花你的脸,但我不想费那个力气,也不想便宜了你。我要你自行划花脸,要你亲自体会被人逼~迫之下,不得不亲手毁掉容貌的痛感。”说着,她的目光挪至风影脸上,那道极深的伤口虽已不再往外流血,但那外翻的皮肉却令人甚是触目惊心,与慎国公低语了句,她的目光重新落在岑氏身上,一字字道:“抬起你的头,看看风影脸上的伤,那是拜你所赐。你的目的是要我自毁容貌,没想到你们的人善心大发,放了我一马,让风影替我承受了毁容之痛!”
“我当时发誓,若我不死,我必叫你十倍偿还对我所做的一切恶举!”
岑氏不怕死,更不想死,也不想变成丑八怪,她脸色煞白,不停地摇着头,“不!”她从地上爬起,面朝煜和慎国公而跪,整个人悲痛欲绝,颤声道:“我不要自毁容貌,也不要死,摄政王,老爷,我求你们了,是我鬼迷心窍,才会做出对不起五小姐的事,我认……我认了……,求你们……求你们看在我身怀有孕的份上就饶过我这一次吧!”嘴角血丝滴滴掉落,她却似是没感觉到一般,“老爷,我腹中的孩子真是你的啊!看在依姐儿,看在这尚未出世的孩子情面上,你就饶过我这一次吧!老爷,我求你了,求你让摄政王饶过我吧……”
“动手……”随着这声低沉森冷的声音扬起,刹那间,岑氏欲继续说出的话语哽咽在喉头,她感到一束冷若利刃般的目光,直向自己面门刺来。
她不禁全身一阵剧烈颤抖。
“别让本王说第二遍。”
煜怒了,他真的怒了,眸色赤红,浓郁的杀气自身上骤然迸发而出,朝岑氏铺天盖地般袭去。
求饶,她还有脸求饶,求他绕过她一回?
如若不是让她承受比死更为痛苦的折磨,他只需一个手指头,便会让她当即毙命!
岑氏身怀武功,自然感受到了那袭向她的滔天杀气,撑在地面上的手轻抬,她不受控制地捡起那扔在自己面前的匕首。
冷,匕首好冷,虽然她只是这么握着匕首,但她就是感觉到它很冷,且那冷好似生出了无数只触角,扎向她的脸,每一只触角的深入,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
她不受控制地痛呼出声,想要扔掉匕首,奈何那匕首像是在她手中生了根一般,根本丢不掉。
“痛,好痛……”她唇角颤抖,一手握着匕首不停地发抖,一手捂住半边脸,连声呼痛,“好痛……”她感觉到那些从匕首中生出的触角,刺得更深了,它们往她的血肉中争先恐后地钻着,仿若要将吞噬她脸上的每一寸血肉,直至将她整个人吞噬完。
伪装的可真好,这还没划花脸呢,就捂住脸连连呼痛,是演给哪个看?
颜霏眸中划过一抹讥刺,看着岑氏在那表演。
其实,岑氏眼下所表现出的举动,不是装,而是陷入了自己的臆想中,她太过爱美,一想到手中那冷冰冰的匕首即将要扎入自己脸上,她心生恐惧,就不由臆想连连。
剧烈的疼痛折磨着她,她挣扎着,不住地挣扎着,她的哭声,她的挣扎,跪在她近旁的水依晴却好似没有看到,没有听到一般。
她看向慎国公,泪眼中满是哀求。
然,慎国公却始终无动于衷,只是淡然地看着她。
他没想到眼前的女人这么会演戏,甚至想到,多年来,她就是这么在他面前演戏,而他却愚蠢的识不清她的真面目,以至于给幼女招来祸患。
突然间一道低哑的男声自正堂门外传来,“她是我深爱的女人,腹中的孩子也是我的,你们想要对付她,也得问问我同意否?”随着音落,来人已出现在岑氏身旁,将她扶起靠在自己怀里。
慎国公凝视着这个穿着下人服饰的男子,脸色变了又变,他很想拔剑直刺对方命门,但他忍住了。
调整好心情,他神色浅淡,道:“你不是我府中的下人。”
“我确实不是。”薛山说着,揭下脸上的易容面具,缓声道:“她很好,你既不珍惜她,那么我便把她带走。”岑氏在被薛山扶起的瞬间,神思倏然清明,垂眸看着自己手中的匕首,再轻抚了下自己的脸,方知自己刚才感受到的剧痛都不过是臆想而已。可是那蚀骨的痛苦确实那么真实,仿若此刻还肆虐在她的脸上,她告诉自己,绝不要自毁容貌……
“带走她?”慎国公冷声道:“你凭的是什么?”
“就凭我爱她!”薛山一字字道。
“你爱她?在我面前,你说你爱她?”慎国公怒极反笑,“她可爱你?”
薛山与他目光相对,不疾不徐道:“她腹中已怀上我的孩儿,你觉得我还需要回答你的问题吗?”
“易颜丹是你给她的吧?”煜观察了薛山一会,悠悠道:“你叫薛山,与霍坤是归隐老人最得意的两大弟子,本王说的可对?”薛山对他的问话并不觉得奇怪,道:“你没说错。”煜嘴角勾起,讥嘲道:“看你的样子多半已猜出我和霍天的关系,那么你要带走你怀中的女人,觉得自己会是我的对手吗?”
“不试试又怎么知道。”薛山紧了紧臂弯,浅声回道。
煜脸上浮现出一抹笑,那笑尤为邪佞,“本王若是说霍天已死,且是被本王亲手取了结掉的,你信吗?还有啊,他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本王,终了却惨死本王之手,你此刻听到这些有何感想?”霍天就是煜的义父,也是幽冥岛上一人魔尊。
“你杀了他?”薛山脸上淡然的表情瞬间龟裂。
比之霍天,无论是武功修为,还是其他各个方面,他都比之不过,因此,他一直心怀妒意,恨不得他能早点死去。
师父离世,他们师兄弟各奔东西,数十年过去,霍天这个人就像是凭空消失一般,江湖中没有他一点踪迹。
死了,他死了,在今日之前,他为之高兴不已。
却没想到武功修为之高,且精通灵术的他,会死在自个弟子手上。
这么一来,坐在主位上的年轻男子,其身手定是强过他不少。
否则,也不会这般狂妄地在自个面前道出霍天之死的实情。
煜淡淡道:“放开她,本王可以饶你不死。”薛山迟疑片刻,道:“饶我不死?摄政王口气可真够大。”话虽是这么说,但他明显底气不足,岑氏与他近距离挨着,自是感觉到他身上的气息变化,握在手中的匕首紧了紧,她眸底恨意尽显。
爱她?
她腹中的孩子是他的?
在这么多人面前,毁她桢洁,这就是他爱她?
“你爱我?”她缓缓仰起头,苍白的脸上漾出抹柔和的笑,“你确定你爱我?”
薛山目光垂下,深情地望着她,“我对你的心,这么多年来你应该感觉得到!”说完,他目光挪转,再次对上煜的视线,道:“水府五小姐也没出什么大事,有句俗话不是说得饶人处且饶人,你身为摄政王,揪住一个妇人不放,气量未免小些了吧!”他在即将煜,希望自己的言语,能够让其不再追究岑氏所做的一切恶事。
熟料,他感到心口处传来一阵剧痛,垂下眸,他不可置信地注视着怀中的女人,“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岑氏运力,那插进薛山心口处的匕首再度深入,她苍白的脸上,笑容依旧柔和,“你不是爱我么,那就为我去死吧!”尖利的话语,比匕首刺入薛山心口还要让来的剧痛,“顺便告诉你,我不喜欢你,更不爱你,认识你,我只是在利用你。我腹中的孩子是老爷的,我爱的人始终是他,就你这丑八怪凭什么要我喜欢上?你说啊?”
用力拔出匕首,殷红的鲜血自薛山心口处如泉涌出,飞溅了岑氏一身。
正堂中响起低微的唏嘘声。
好恶毒的女人,竟如此对钟情自己多年的男人。
真是蛇蝎心肠!
煜,慎国公,颜霏,还有抱着旭儿坐在一旁的云澜,他们都淡淡地看着岑氏和薛山二人,谁也没有说话。
“你骗我,一直以来你都在骗我?哈哈……”薛山狂笑出声,面上表情悲痛欲绝,明知她对自己或许没甚感情,明知她多半是在欺骗自己,却还飞蛾扑火痴爱着她,帮她一起伤害无辜之人,终了,他得到了什么?心痛,还有心么?
心已在她说出的话语中碎裂,他哪还有心?
他没有止血,他更知道就算他封住身上的几处大xue,也无法阻止自己生命终结。
因为她那匕首刺得太深,且刺中他的要害,他根本就没有活下去的希望!
再者,就算他能侥幸活下来,那坐在主位上的男子,也不会放过他。
“哈哈……”他的笑声悲怆至极,“噗!”张开嘴,他猛地喷出一口鲜血,人便向后倒去,“想我薛山也算是江湖中了不得的人物,却死在自己最爱的女人手上,可是,可是我却不恨你……”躺在血泊中,话未说完,他目中含着无尽的痛,没了气息。
薛仁眼里噙满了泪水。
义父死了,他被那绝情的女人杀死了,报仇,他要报仇!可是义父在飘入正堂前,不让他轻举妄动。
忍不住,他实在忍不住心底的悲痛。
站在一众下人中间,薛仁逼退眼里的泪水,望向正堂中岑氏的身影目中充满恨意。
“老爷,我杀了他,他刚刚说的话都是胡说八道,我不喜欢他,我腹中的孩子也不是他的,你要信我,你一定要信我!”跪倒地上,岑氏疯了似的朝慎国公磕头,“老爷,我杀了他,我从没有喜欢过他,你要信我,你一定要信我……”
慎国公未语,只见煜袖袍扬起,立时无数道宛若剑雨般袭向岑氏。
“啊……”
凄厉的呼痛声自岑氏嘴里阵阵发出,她身子蜷缩,双手捂着脸,在地上来回滚动着,血,鲜血从她的指缝,从她四肢,从她身上如泉般涌出,“老爷救我!老爷救我啊!不要,不要啊!摄政王……摄政王……,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不该谋害五小姐,我不该用鞭子抽她,更不该想着毁掉她的清白……”身上的衣裙已破烂不堪,那道道蓝光从她肌肤上划过,比之利剑有过之而无不及。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残忍?”岑氏凄厉哭声,令水依晴从自我意识中回过神,她怒视着煜,嘶声道:“我姨娘已知错,你为什么还要如此对她?”她是恨姨娘,可那毕竟是她的亲生母亲啊!看着她这般遭受着折磨,生不如死,她心中的恨再深,在这一刻,也荡然无存。
“残忍?这算残忍吗?”煜没有说话,颜霏眸含讥刺,看着她道:“当你们母女谋害我时,有没有想过你们有多么的残忍?一而再的害我,我命大一次次躲过,可你们不知收手,为自我的贪欲,又联手外人在夜里绑走我,囚禁我在黑漆漆的屋里,不给吃喝,用皮鞭抽我,你可有想过你们有多么的残忍?”
指着风影的脸,颜霏又道:“用药欲毁我清白,迫我自毁容貌,你又是否想过残忍?”
水依晴脸色苍白,嘴角动了动,嗫嚅道:“你……你现在不是没事么……,五妹,我错了,我不该心生妄念,不该占有本属于你的幸福,更不该在得知姨娘的谋划时,没有尽全力阻止她,我错了,姨娘也知道错了,求你看在咱们姐妹情分上,请摄政王收手,饶过我姨娘这回吧!”目光挪向颜霏,水依晴哭着恳求,“五妹,我求你了,求你让摄政王收手吧!”
“姐妹情分?”颜霏笑容讽刺,道:“你若是顾念姐妹情分,就不会和你的好姨娘一起谋害我!”顿了顿,她不再理水依晴,清冷的眸光锁在浑身是血,在地上来回滚的岑氏身上,道:“岑氏,胡姨娘为爹生下的第一个孩子,是不是你下手害死的?“
“是我,是我……”剧痛折磨着岑氏,她只想自己的回答能令在正堂中坐着的几位满意,从而别再折磨她,因此,她对于颜霏问的话回答的很干脆,颜霏看了慎国公一眼,然后目光从二少爷水沐泽极其胞妹身上划过,继续质问岑氏,“你为何要谋害胡姨娘的孩儿?据说你们的关系很好。”这是她答应柯娘,待拿下岑氏,帮其主子,也就是胡姨娘问清楚岑氏、为何要对一个不满周岁的婴孩下狠手。
“她和我关系好?她不过是想着与我走得近些,能够多得些老爷的chong。”岑氏嘴里发出的声音已经很弱,但她还是张嘴回答这颜霏问的话,“以为我是傻子吗,她不过是是苏氏那个jian人抬给老爷的jian妾,怎能和我比?好命的为老爷生下第一个男嗣,就这还不知足,想着踩着我争老爷的chong,她妄想!”
煜袖袍再次一拂,那刺在岑氏身上的道道蓝光倏然消失不见。
岑氏这会儿已成为血人,周身几乎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就是她一直赖以为傲的容貌,也面目全非,因失血过多,她躺在地上不停地发抖。此刻,她已不知什么叫痛,只因她已痛得麻木,整个人好似完全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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