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了咬牙,就在那劲气即将击中他胸口时,他刹那间像是失去了所有的重力,朝深谷中快速坠了下去,“记住,我没输,也没败在你手上!”傲然的声音,在山谷中久久回荡着。
风声呼啸,楚御寒只觉双耳被这无尽的山风灌满,下落,再下落,在这生死一线间,他想到了生,想到了凌曦,想到璟如果得知凌曦爱上他,会是个怎样的情景。他会痛不欲生,绝对是,那袭白衣一定会痛不欲生,楚御寒笑了,好似刚刚划过心中的念头,已经得以实现。
可是,生想着容易,但要真正能活下来,于此刻的他来说,却有些难了。
坚硬锋利的崖壁上,没有一处手抓的地方。
就要这么死去么?
不,不可以,他还要找到曦,还要让她爱上他,还要让那袭白衣痛不欲生!
身上的衣袍,在下坠的过程中,被锋利的崖壁棱角,划破得不成了样子,他运转真气,想要减缓下坠的速度,奈何胸口传来一阵剧痛,跟着,嘴角涌出抹血丝来。但就是这样,他还是强行运转真气,他不想就这么摔死在谷底。
猛然间,他一掌向外挥去。
这一掌击在了空中,击在了茫茫的云雾之中,他的身子随之向崖壁靠近,登时,背部传来一阵吃痛,但也借刚才那一掌之力,他的身子变换了个姿势,看到了眼前不远处的崖壁上、探出一条成人腕部粗的藤蔓来,那藤蔓看起来尤为结实。
有救了,他有救了,他不会就此摔死在谷底。
心中微微泛起抹欣喜,他又一次运转真气,一掌拍向崖壁,借着这股子力道,朝那藤蔓飘了过去。
晓得自个力道过猛,他在抓住藤蔓的瞬间,不敢过于用力紧握。
因此,他在抓住那藤蔓的时候,倏地松手,就这,他的掌心还是传来一阵火辣的疼痛。但是,他下坠的速度,明显有所减缓。
眉头微拧,他有了主意,那就是双手交互抓那藤蔓,待连续数下后,他突然用力抓住藤蔓,向外一荡,想要凭着这股子力道,看能不能腾空飞上谷顶。却不料,身子倏然又像刚坠下谷时一样,失重般地快速下坠起来。
原来他手中那看似结实无比的藤蔓,在他刚才那一荡中,竟连根都从崖壁中拔了出。
看来,今日真得是他命绝之日了!
脸上浮出一丝苦笑,楚御寒很不甘心,国家将要灭亡,挚爱的女人将要永远不得相见,就这么死了,他真得好不甘心!
“曦,给我力量,让我别这般不甘的死去,好么?”他阖上双眼,呢喃道。“你不会死的。”一个熟悉的女子声音,突然间在他下方响起,紧跟着,他的身子似是被什么东西阻挡了住,并且还微微上弹了下,才接触到了实物。
缓缓睁开眼,楚御寒赫然发现,他被数根粗壮的藤蔓托举在空中,那些藤蔓每条都如成人腕部粗,相互交织在一起,仿若一张大大的吊chuang,从崖壁上的一个洞口中伸了出来。洞口?楚御寒躺在藤蔓上,看着那还亮着光的洞口,心生奇怪,这满是棱角的崖壁上,还会有亮着光亮的洞口?双目闭阖,睁开,又闭阖,又睁开,楚御寒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在他眼前确确实实有个洞口。
“谁?你是谁?为什么救我?”
他出声问道。
“我是谁,你难道听不出来吗?”
女子含笑的声音自洞中传出。
“唐婉,你是唐婉!”楚御寒听出来了,他这下听出来了,他觉得熟悉的女子声音,不是别人,正是唐婉那个恶妇发出的无疑,“你昨晚没离开禹州城,一直在暗中跟着朕?”确定了对方的身份,楚御寒的自称随之发生改变。
唐婉,这个令他厌恶至极的女人,为何总是阴魂不散,出现在他面前?
“朕?云国灭亡是必然的,你还自称朕,还在我面前自称朕,这就是你感谢人的方式吗?”唐婉轻轻笑了笑,出口之语微有些轻谩,“说句谢谢让我听听,要不然啊,我会砍断那吊chuang,让你摔下去哦!”
楚御寒冷声道:“要朕对你说声谢谢,你觉得可能么?”
“不可能。”唐婉直接道:“以你的骄傲,宁愿落到谷底摔死,也不愿受我这恶妇的恩惠。”楚御寒哼声道:“知道就好!”
“你不起来,是打算躺在上面荡秋千吗?没想到你还童心未泯呢!”因唐婉这戏虐之语,楚御寒的脸上骤时涨红一片,抓住一根藤蔓,他微有些吃力的站起,然后运转真气,飘入洞口,却并未看见唐婉的身影,“你为何不现身?”目光在洞内扫视了一圈,楚御寒发现这个洞很大,里面不像是住人的地方。
崖壁遭受狂风吹袭,雨水淋落,生满苔藓,潮湿而粘滑,但洞内却尤为干燥。然,就是这干燥的洞中却空荡荡的,唯有一盏灯火在摇曳,没有任何人在。
“你想我了?”唐婉的声音,似是从一道洞壁里传出,楚御寒拧眉,四处寻找了遍,对着一面洞壁道:“告诉朕如何离开这鬼地方。”
妩媚的笑声传出洞壁,唐婉道:“就算我告诉你,你以为就凭你现在的情况,便能离开吗?”说着,那传出唐婉声音的洞壁,无声无息地向两边划出一道缝隙,那缝隙不是很大,但一人走过去绝对是可以的。
“敢进来吗?”
望着窄窄的、黑漆漆的通道,楚御寒没说什么,直接端起那亮在一旁的灯盏,步入其中。
他不知自己走了多久,只觉这通道不是一般的难走,忽高忽低,忽平整,忽陡峭,直至前方亮出一丝微弱的亮光,还有细微的风儿拂面而来,他方才轻舒口气。不料,当他走至光源处时,整个人却怔忪了住。
现在,他还在崖壁,并没有离开这谷,也没抵达谷底。感觉自己被骗,他忍不住来气,“耍朕好玩吗?”
“你向下看看,就知道我有没有耍你。”
唐婉幽幽的声音传入他耳中。
似是很近,又似是极为遥远。
低头,楚御寒看到崖壁上垂着一根碧绿的藤条,那藤条看似生长了千年,且千年来一直这么生机怏然,比之他前面曾抓住的藤条,还有那挡住他没摔下谷底的藤条要结实得多。然而,他真能抓住这根藤条平安落入谷底吗?
催动真气,胸口倏然一阵刺痛。
“种下我送你的衷情蛊,你不仅内力可大增,就是身上的伤,也会全然恢复,最重要的一点,想来我不说,你也是知道的。”
唐婉蛊惑道。
要种下那蛊吗?
要吗?
要抛却骄傲和自尊,变化为那人吗?
“你在犹豫?”唐婉笑道:“你现在的处境,需要犹豫吗?这通道中没有食物,没有水,而你的国家也即将灭亡,就要一无所有的你,需要犹豫吗?种下衷情蛊,你最起码能拥有喜欢的女人,能重重地打击到璟王,快些种下吧!”
血染的战场,失陷的城池,面对朝国大军恐惧不已的兵士,想起这些,楚御寒眼里骤时充满痛色。
“种下它很简单,你只需将它放至你身上的伤口处,很快,它就会入你的体内。”唐婉语声轻柔,继续蛊惑道。要么?要种下它么?楚御寒又一次在心中自问,半晌后,他拿定了主意,他要种下衷情蛊,要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国家,女人!
掏出昨晚放入袖中的小盒,打开盖子,他毫不含糊地给自己种下了衷情蛊。
“你终于种下衷情蛊了!”唐婉竟然叹息一声,道:“放心,我昨晚说与你的话,绝对是真的,一旦你所有的情,在眉心凝结成一滴血泪,落入聂氏口中,她将会随之承载你的情,你的爱,会永远永远爱着你,再也不会变心。而后,你不愉悦,她就会伤心;你若伤心,她就会心痛难耐;你若心痛难耐,她就会抛去生命,以死来替你承受一切。总之,在她生命中,她将牢记留给她血泪之人,并会用自己全部的情和泪水,偿还你的情债。”
楚御寒的心这一刻灼痛的厉害,是那蛊在体内起作用了么?忍住这灼痛之感,他喃喃道:“用全部的情和泪水,偿还我的情债?曦会么?她愿意接受我用所有的情与爱,凝结成的血泪么?”
唐婉幽幽的声音继续响起:“十日后,也就是你眉心滴出血泪之日,你自己变成何种模样,我昨晚也与你说过。你不仅会衰老,而且你还会丧失全部功力,四肢残缺,容颜苍老而狰狞,整个人经不起半点风吹日晒,因为那样,你会伤病不断,痛不欲生。这样的你,就是只怪物,只能呆在黑暗中,备受孤独煎熬!”
他落入那毒妇的套了,她竟在这等着他,蛊惑他种下衷情蛊,看着他最后生不如死,成为一只丑陋的怪物,楚御寒手中的盒子掉了下来,他紧攥住垂在身侧的双手,一字字道:“你真得是好算计!”
“承蒙夸奖。”唐婉妖娆一笑,道:“我是算计了你,可蛊是你自个种下的,你怨得了我么?再说,想要得到聂氏,不是你这多年来的梦想么,既然马上要梦想达成,你有什么可埋怨的?又有什么可计较的?至于云国,你就别想了,因为它最终只会毁灭!”
“毒妇,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毒妇!”
楚御寒目光森冷,咬牙道:“是你的主人让你这么做的吗?”
“你说呢?”唐婉笑了笑,未回答楚御寒的话,“你的武功这会子正在剧增,容颜和身体上的特征,也在慢慢的发生着变化,这接下来的十日内,你会越来越变得像璟王,但也每时每刻遭受着地狱般的折磨,你得忍住,千万不能一个忍不住,寻了短见哦!”
“滚!”楚御寒对空怒喝道。
唐婉清脆悦耳的笑声在谷中回荡了一会,就见一紫一红,紧挨在一起的身影一闪,如轻烟般从楚御寒眼前掠过。红色的身影是唐婉,楚御寒知道,但那瞬间掠过的紫色身影是谁,他片刻后才反应过来,那人多半是唐婉的主人,有了这个认知,他感到自己就像是小丑一般,被人耍弄于股掌之上,但,他又拿对方一点法子都没有。
按捺住体内涌起的阵阵痛感,他抓住藤蔓,借着越来越强大的内力,向谷底缓缓降落。
终于,他的双脚接触到了地面,软软的,滑滑的,眸眼低垂,只见脚下长满了青草,走在上面是不怎么舒服,却也不泥泞。
仰起头,轻云薄雾,谷上的一切,根本看不清楚。
事情发展到这种境地,他只有她了!
是的,有生之年,他只有她了——曦!
长叹口气,他寻找着出路,离开,他要很快离开这谷,他只有十天,十天后,他对她所有的情和爱,将会化为一滴血泪,自眉心落下。
才踏出两步,就见一小小的包裹挂在一棵低矮的枝头上,楚御寒没有说话,他知道这包裹肯定是唐婉留给他的,拎起,他继续朝前找着出谷的通道。待他走得没了踪影,一紫一红两抹身影,自不远处的树林中走了出来。
这俩人正是煜和唐婉。
“主人,为何不直接结果了他?”
唐婉望向楚御寒消失的方向,秀眉微蹙,问煜。
“这么早就结果了他,岂不是没好戏看了?”煜幽蓝的眸中划过抹精芒,跟着嘴角微微勾起。唐婉怔了怔,转向他,道:“主人是想用他打击璟王?”煜没点头,也没摇头,盯着唐婉似笑非笑道:“你说呢?”
紫袍与蓝发在山风吹拂下,轻舞飞扬,看得唐婉禁不住沦陷其中。青青碧草藤蔓间,煜一袭紫衣显得是那么的飘逸,衬得他妖孽般的容颜更加惑人心神。唐婉心中压抑住的情愫动了动,忙转开目光。
煜却一直盯着她,目光没有一刻挪转:“对我动了情,只能是你的不幸。”凉薄的话语,深深地刺痛了唐婉,她的心好痛,痛得无法言语,但她此刻却不能表露分毫。“喜欢主人,我无悔,也没感到不幸!”她讷讷道。
“无悔?也未感到不幸?很好,希望你一直能这么认为。”煜轻轻笑了笑。
唐婉脸色变了变,慢慢垂下了头。
“你只需跟着他,其他事无需再做。”半晌后,煜提步朝前边走,边对唐婉吩咐道。
“是。”唐婉跟在她身后,低应了声。
谷上,璟临风而立,银发飞舞,身上衣袍发出猎猎声响。坠谷,他竟选择坠入谷中,想到楚御寒刚从空中坠下谷中的情景,璟禁不住一阵唏嘘,在这里站了有几个时辰,他不知道,而眼下,已近日落,晚霞照耀,漫天泛着红光。
他就一直这么站着,淡然的神色,未生出丝毫变化。
身形如渊渟岳峙,沉凝不动。
“曦儿,你若知他坠入深谷,会怎样?”呢喃之语刚一出口,璟心下就自责道:即墨少璟,你这是在怀疑曦儿对你的感情吗?该死,你真该死……
七日后,苍松峰下,雾国大军自向朝国发兵以来,停滞此处,一直未能前行。
主帅营帐中,北堂鸣端坐在椅上,看着摆放在桌案上的地图,紧皱在一起的眉头,就没舒展过。
荀戬坐在一旁的椅上,张了几次嘴,却没能吐出一句话。
边城都已落入云国手中,还在这想法子攻破朝国的山城,这样下去于雾国没甚好处。
该说的,他都说了,可桌案后的皇帝就是不听。
“皇上,我国与云国交界处的边城,已落入云国手中,您看……”寻思好大一会,荀戬终开口,奈何回答他的仅是北堂鸣一句,“朕不是说过了么,你还问?”着荀戬为攻打朝国准备的十万援兵,北堂鸣抽出五万,已开往边城,因此,对于边城落于云国手中,他一点都不担心。
荀戬脸上的神色变了变,又道:“可咱们一直穿不过苍松峰这座天险,也不是个事啊!”听不到北堂鸣说话,他的眸色变得黯然起来,“朝国那奇怪的武器,威力实在是太过巨大,咱们二十万大军,已损失了数万,若再被其连番袭击,我军势必会继续折损下去。”想到那彻天动地的轰鸣声,荀戬的身子就禁不住一颤,随之,兵士们的恐惧、害怕,仿若一瞬间浮现在他眼前。
“没看到朕正在想法子吗?”
北堂鸣看着地图,头也未抬地丢给荀戬一句。
“皇上,要向攻破朝国那座山城,唯有穿过这苍松峰,别无他法啊!”荀戬跪地,拱手劝北堂鸣:“云国现在已有数座城池失于朝国手中,我国如果还不知收敛,最终恐怕和云国的命运一样,被朝国吞并。”
“混账!”北堂鸣抬起头,一掌拍在书案上,眸光阴鸷,喝道:“云国城池失陷,那是楚帝能力不行,你怎能拿他和朕作比?再者,朝国多半兵力用于攻打云国,如此良机,朕若不率大军攻占山城,岂不是对不起自个?”
荀戬垂眸不再说话。
皇帝心意已决,他说什么皆无用。
“退下,明日无论如何也要穿过苍松峰,然后逐一攻破朝国的城池。”目光从荀戬身上收回,北堂鸣靠坐在椅上,眼睛渐渐闭阖在了一起。
“是。”
荀戬应声,接着从地上站起,出了主帅营帐。
穿过苍松峰,约莫行进一个时辰的路程,就是朝国的一座城池,这座城虽不大,但与这苍松峰连在一起,是朝国抵御雾国的关键屏障。一旦这座城池被攻破,那么将很难阻止雾国大军攻破其他城池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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