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的一声,他就把桌子给掀了,各种佳肴好酒掀翻了一地。琴女们被他吓了一跳,手足无措地僵在那里。蒙公子像是忍耐不住地向楚阳王抱怨:“都是些庸脂俗粉,没意思,真没意思。我听说过嘉容才是琴艺无双,倒是需要需要公主好好教她们怎么弹琴才对。”
阮小竹脸色仍然一丝血色也没有。
教一群技女们弹琴跳舞,还是在一群公子哥们卖唱弹琴?
无论是哪一种,都把她置于何地?
一个和技女没什么差别的,以色侍人的卑贱之人?
阮小竹已经不指望楚阳王能够为她说一句话了,也许,这正是楚阳王所希望看到的情况。然而,她没想到的是,即便这么惨了的情况下,楚阳王仍是不放过她的加了一句话:“她现在可已经不是公主了,只不过是一个罪民,也不姓周,姓阮,叫阮小竹。”
阮小竹脸色又开始变得惨白。
她很想扭过头恶狠狠地质问楚阳王,这样你开心吗?但是这种质问是毫无意义的,甚至会被更多人窥见阮小竹的软弱可欺。若是一个人声势正旺,没有人敢得罪她,但当她跌落云端的时候,就有数不清的人乐意再来踩他一脚了。
可她即便是被人欺负的,也定要撑起嘉容的姿态。
这样想着,阮小竹肃了肃面容,整理了一下衣服,理顺了一下长发。她当然是美丽的,娇柔的,楚楚可怜的,但是在这一刻,她的美丽却好像多了一份不可亵渎的动人。她往前走了几步,和一个被吓坏了的琴女说了两句话,那琴女犹豫一下,就把手中的琴递给了她。
阮小竹对她温柔一笑:“谢谢。”
琴女受宠若惊地点点头。
阮小竹扶着琴,转过身来看着一群纨绔子弟,不知道为什么,她已经没有一开始那么恐惧了,内心平静如水,当然,这群人里面,每一个人都能够让现在的她万劫不复,可那又如何?她想活,但如果要忍辱负重毫无尊严地活,她也是不要的。
阮小竹的手指轻柔的拂过琴弦,宛如春风拂过绿柳。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第一个音飘出来的时候,楚阳王突然就把眼睛睁开了,神色有些晦暗不明。阮小竹的歌声清亮而纤细,就像是一根细细的丝线,飘荡在空中,又像是天街小雨润透了碧绿,呼吸里尽是明朝杏花里的芬芳。
阮小竹继续唱道:“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那歌声反反复复,像是徘徊不去的雨燕,充满了寂寞之意,轻柔慢转。阮小竹的嗓音明亮如黄鹂,每一个音都想是一滴水落入了许久都无波的古井。时而盘旋,时而缠绵,众人不由听得入神,哀而不伤,乐而不淫。
阮小竹最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将最后一句和这声叹息一起吐出: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心悦君兮……
……知不知?
楚阳王依靠在主座上,一动未动,像是并未听到这一曲几乎能食肉无味,绕梁三日的歌曲。他背对着窗户,因而阳光从他背后照过来,将他脸的轮廓涂成一条细细的金黄色的线,更显得眉目如画,凛然若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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