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旸涎到达既黎山脚下时,见张仪仍在现场协助收拾残局。此时那布衣书生已是一身尘泥,却依旧满是关切地帮助那些还在废墟中行动的马陵百姓,协助着府衙的差役调度调整,俨然一心扑在了对这场怪异山火的善后之事上。
张仪过了良久才发现郁旸涎站在一旁,他知自己此刻形貌必定有失礼数,却也无暇多顾,便只是稍稍掸去身上的尘土,迎上前道:“郁兄弟还未歇息?”
“此时夜半,张子不也是仍未归宿?”郁旸涎一声反问,两人便此陷入短暂的沉默,稍后,白衣少年才道,“张子仍要继续?”
张仪回顾仍在忙碌的人群,暗夜灯火下的还未停过的身影总是让他心中感慨,他自身力薄,也只得能帮且帮,经过这些时候的劳碌,他也觉得有些疲惫,便同郁旸涎道:“先回去吧。”
此时郁、张二人各怀心事,回到客栈后便在一处小酌。
“张子一直愁眉不展,是因为今天的山火而愁虑?”郁旸涎问道。
“不尽然。”张仪小饮一口,道,“这山火蹊跷,只怕不是我等寻常人可以控制的。”
此时张仪的目光已然落在郁旸涎身上,而白衣少年也并未回避,坦然应道:“那张子所虑何事?”
“不论山火起因,既黎山下必定是不能再住人了。”见郁旸涎洗耳恭听之态,张仪继续道,“即便山火之因得以解决,那一处想来也久遭妖邪之气侵袭,不宜居住。如果无法查出缘由,彻底解除后患,更不应该让无辜百姓继续留在那处。然而我看府衙那些人的意思,是说马陵并无可以同时接纳那么多搬迁百姓之处,是要他们旧地重建,这不是枉顾百姓性命么?”
话之最后,张仪一声长叹,郁旸涎内心认同,也对张仪这忧国忧民之态颇为欣慰,见杯中无酒,他便为张仪斟满,自己举杯道:“我敬张子一杯。”
张仪举杯问道:“何故?”
“张子心怀,我之感佩。将来若张子得以入朝,必定是百姓之福。”
“魏廷?”
郁旸涎微顿,在张仪探寻的目光之下,他苦笑道:“先干为敬。”
“且慢。”张仪拦道,“郁兄弟若不说清是为何敬酒,这杯酒,我张仪是不能喝的。”
郁旸涎见张仪欲将酒杯放下,他阻止道:“不论张子入哪国朝廷,都将士国民之幸,此时不知将来如何,我便先替天下百姓,谢过张子。”
张仪闻言笑道:“我心中亦有向往之处,只是到仍有牵绊,所以暂不可一言定论。”
郁旸涎解读出张仪话中玄机,眼中闪过一道精光,盯着张仪问道:“张子言下之意,心中所属并非先前所言之魏廷?”
张仪未知可否,只在停顿片刻后,举起酒杯一饮而尽,道:“郁兄弟是要套我的话?”
“不敢,只是好奇能够令张子心仪之处是何方?将来若有机会,我可去拜会张子。”郁旸涎道。
张仪以指蘸酒,在桌上写下一个“秦”字。
郁旸涎惊叹道:“竟是秦国么?”
“世人皆想借助东风而扶摇直上,偏我张仪不爱大流。大国之大,人才济济,不缺我一人。当年孝公求贤,得卫鞅襄助,变法强国,使得山西蛮夷如今已可与魏国抗衡,我知秦人骁勇,更从孝公处看出秦人知人。况且如今的秦君子承父志,或可一拜。”张仪道。
张仪别有意味的眼光让郁旸涎知道了当时那一番辩论的真正意图,他不禁摇头笑谈道:“张子果真妙人。”
“郁兄弟如此一说,我就更要去这里一看究竟。”张仪指着那个秦字道。
郁旸涎斟酒,道:“谢过张子。”
“我可未曾答应过你什么,现在谢我,师出无名。”张仪道,“况且,我仍要去大梁,何时去秦国,尚未有定数。”
“张子为何执意要去大梁?”
张仪饮酒道:“脚下魏土,生我养我,虽有他想,毕竟根扎此处。”
张仪此言,不禁令郁旸涎想起与洛上严初遇时,在云来坊的大盘灭国棋前,洛上严称自己身为魏人,只执魏棋的言语,相比之下,他这在自出生便在他国流浪,在古国停留只有短短数月之人,当真没有太多思乡之情。
郁旸涎若有所思,张仪之以为他有不怿,便道:“郁兄弟之前所言,张仪都记住了。天下之大,非魏廷一家,朝廷汹涌,也不见得秦国就是我安身立命之所,心中所念,到底要去看看,只是最终立于何处,你未知,我不知,天地知晓,却也要等时间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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