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国,战国之雄主,其余诸国之暂不可望其项背。
大梁,魏国之都,天下名士云集,商政中心,市井喧闹,人群川流,可谓壮观。
郁旸涎才至大梁城门之下,望着从城中进出的不息人流,已在心中暗暗感叹大魏繁华,当真不是山西之国可比。只是他随后又低头一笑,笑容只在唇角闪现了眨眼的功夫便即刻不见,随同他意味深长的眼波,一起消失在茫茫人群之中。
大梁城中不乏各国名士,都望在这雄霸之国谋求生计,譬如良驹得遇伯乐,入得朝野,日后指点江山,施展一身才华报复。因此城中百姓已是见惯了各色人物,但今日,从大梁西门自云来坊的这条道上,却有些不似以往。
郁旸涎正牵着马,信步走在人群之中。他听见在喧嚷的街市中传来了许多窃窃私语的人声,无外乎是那些“你看那人,生得真俊俏”“这是哪国来的公子,这般英俊丰采”之类的言语。
自来大梁的这一路上,郁旸涎已经听过不少这样的夸赞。更有甚者,他在经过少梁时,曾有少女当街向他抛了蔬果以示心仪之意。对此,他不作评论,反正不照镜子的话,他自己是看不见自己样貌的,是美是丑也碍不着他的眼。
在路人纷纷侧目相顾的惊艳目光里和那些对他的样貌毫无新意的惊叹声中,郁旸涎到了大梁城中最鼎鼎有名之处——云来坊。
作为诸国交换情报、沟通消息最密集的大梁,城内这座云来坊则是消息灵通之最灵通所在,进出之人除了茶客、酒客、棋友、有识之士外,便是各国安插在魏国境内的间谍,互相打探各自所需作为向本国交代的资源。
郁旸涎对这些事心知肚明,却根本不以为意。他抬头望了一眼云来坊的牌匾,还未开口,就已有坊中小童出来迎接,笑嘻嘻道:“这位公子请将座驾交与小人,入内便可。”
郁旸涎将缰绳递去小童手里,正了衣冠,这才提步走入云来坊。然他才跨进门槛,就有跑堂笑脸相迎,问道:“公子是要饮茶还是品酒,或是执弈?”
此时一楼大堂中正完结了一局大盘灭国棋,魏国胜,楚国败,许多围观之人正在回味方才对弈的路数,头耳交接着进行评论。
郁旸涎负手站在偌大的棋盘之下,看着纵横交错的棋子,凝神思索起来,全然忘记了身边还在等候自己回答的跑堂。
跑堂见郁旸涎一心观察着棋盘并不好意思打扰,正犹豫着是否要退下,却听这面生的俊俏公子抬手指着棋盘道:“来上一局。”
这大盘灭国棋本就是高手切磋之用,用棋之道犹如自身学识之道,更是对这天下运势的观瞻判断之道,若无气吞天下之势,也是不敢妄自相约此局的。
如今场内有听见郁旸涎此言者,都不由投义惊讶目光,但见这翩翩少年,轩眉星目,形貌昳丽,一袭白衣广袖看来气质出尘,唯衣襟与衣摆处绣着奇怪的墨色图案,衬在他身上倒也相得益彰,令人心生艳羡。
跑堂的在云来坊见过不少最初信心满满,却因为一局大盘灭国棋而自信尽失,中途弃子疾走的游士,如今看着这名不见经传的陌生少年,倒是有些怕他万一输了挂不住面子,便好心想进行劝说。
只是不等跑堂的开口,郁旸涎已昂首走上场中搭建的高台,跪坐蒲团之上,执白子示众道:“秦国。”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山西秦国,蛮荒之地,向来为山东诸国所不以为意。有道是国势如棋势,但凡要下这大盘灭国棋的,无不想在众人面前一展所长,赢棋便是目的,因此他们大多选择强盛之国,借此以助棋运。可现今这白衣少年竟选了个几乎无人心仪的秦国,当真让人觉得可笑之极。
有人劝道:“公子只当方才玩笑,换一国吧。”
郁旸涎面不改色,将白子放回棋盒中,道:“就是秦国,可有棋友相会?”
众人见郁旸涎虽无厉色倒也神色坚决,只当他还少不更事,来这里糊弄大家,便各自散了,想他稍后便会觉得无趣,自己离开。
面对如此冷落,郁旸涎并无半分不满,周围鼎沸人声似根本无法影响他。众人只见他始终挺直了脊梁跪坐在台上,双眼闭合正在冥想。
“这少年好生奇怪,不是大梁人吧?”
“一看就是来哗众取宠的,且看看没人理他,他作何反应。”
“好端端相貌,没成想竟是个傻子。”
看客们交头接耳地对郁旸涎评头论足,一直到棋奴将所有棋子都收拾完毕仍不见郁旸涎有任何要离去的意思。
虽然周围人声嘈杂,熙熙攘攘地混杂在一起,郁旸涎却一句一句都听得清清楚楚,这其中除了有笑他不知天高地厚的,也有对他衣上图案心存好奇的。他听着听着,嘴角不禁上扬。
“这位公子在笑什么?”
郁旸涎闻声睁眼,见一玄袍少年正要在自己面前入座。那人与自己年纪相仿,眉宇间却显得老成许多,此刻正含笑看着自己。
玄袍少年朝棋奴颔首道:“魏国。”
此时此刻,整个云来坊即刻安静下来。原本在一楼的宾客都不由自主地围拢到了高台边,而那些在二三楼的客人也都竞相到了栏杆边,力求能够清楚地一观这场从开始就“实力悬殊”的棋局。
玄袍少年看着郁旸涎,问道:“我不请公子换国,但是否需要换棋?”
黑子先行,可以先发制人,而郁旸涎选择了积弱的秦国还选了白子,从棋运和出手上都差人一手,实在是不利于这局棋,在旁人眼中,玄袍少年是出于好意,才让郁旸涎换黑子先行。
郁旸涎摇头道:“白衣配白子,公子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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