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黎和阿香到营地伙房放下柴火的时候, 天已经擦黑。还有些饭食没有做好, 少不得又要帮着烧烧火打打下手,很难得闲。等饭食全部起锅, 还得等着将士们先吃完饭, 这才轮到她们。吃剩下的自没什么好东西, 玉米窝头红薯稀饭,都是拉嗓子的吃食。稀饭那还是将士们吃剩下的一些又加水烧开的, 清得见不出什么玉米面儿,只有红薯能填肚子。
西北大军在此处扎营,也不全靠朝廷给军粮, 自己也辟了田地种了些东西。这东西里,小麦水稻那是极少的,养不起来。也就玉米红薯大豆, 一长长一排,收成的时候晒干囤起来。早春那会儿, 将士们不止每日要训练, 也还要种这些东西去。女人们倘或得了闲, 也有被叫过去帮忙的。
姜黎看了看碗里的清水稀饭并手里的一个灿黄窝头, 低头吃下一口。这会儿已经不谈好吃不好吃, 只要能填饱肚子就成。至于别的, 那不是她们这种身份的人该考虑的。
周长喜心肠好, 偶尔自己那里有些省下的白面馒头包子之类, 都会拿给她吃一些。她再给身边儿的人分几口, 都尝个味道罢了。今儿周长喜便又给了她一个, 她万般感谢地接下来,自己先撕下一小块来,再送到阿香手里。
阿香也是一样的做法,撕了一些塞进嘴里,要给旁边的北雁儿。哪知北雁儿还没接稳,忽上来一个人的手,一把给抢了过去。再不等人反应,那馒头已经被那人几口咬下了大半。
北雁儿这就恼了,扑上去又一把给抢了回来,怒骂出声,“苏烟络,你狗娘养的啊!”
苏烟络根本不理北雁儿,丢了一记白眼给她,自又吃起自己的窝头稀饭去了。她旁边挨着安怡,只低头吃饭,半句话也不说。原本两人就一个下午没做事,她已经有些心虚。这会儿苏烟络又抢人白面馒头,肯定是要惹恼人的。
姜黎这边端着碗,手下使了力气,捏得紧紧的。总归是没忍住,甩起手里的碗就朝苏烟络扔了过去。苏烟络却也是个眼疾手快的,一把拉了安怡挡在自己面前,那碗便砸在了安怡身上。清水般的稀饭汤,打湿了安怡半截衣袖子。
那稀饭早不热了,安怡被砸了也不出声,放下手里的碗和窝头,自己拉起胳膊上的烂衣料子抖了抖。苏烟络不帮她擦,也没别人上手帮她擦去。姜黎这一砸,自然是把她们和苏烟络与安怡砸成了两拨人。这就对峙了起来,分作两派。
姜黎压着气起身,看着苏烟络,“咱们都是一样的,受上头人欺负那是没办法。但凭你,也想把大伙儿也当猪狗奴才,那你可打错算盘了。这儿的人,没一个是好惹的。”
苏烟络也看她一眼,而后低下眉冷笑一声,“是么?”
“不信你就试试。”姜黎说完这话,自又坐下身子。手里的半个窝头没吃,继续吃将起来。阿香并别个分她一些稀饭,也就把这顿凑合过去了。
苏烟络和安怡单在一边,自顾没趣,忽赵大疤出了伙房,叫周长喜,“给沈将军送饭去!”
周长喜应了声,正跑着过来,那苏烟络眸子却亮了,忙把自己手里的碗塞到安怡手里,起身去到赵大疤面前,捏着嗓子说:“军爷这么劳累,这种小事儿,就让奴家去做吧。”
送饭这种小事,确实也无所谓谁个去做。赵大疤看她一眼,自把食篮给了她。苏烟络欢喜,与赵大疤施了一礼,抬手捋顺从耳后挑在身前的发丝,往军营里头去了。这一路又打听,哪里是主营帐,哪里是沈将军的营帐,哪里是副将军的营帐,但凡有些身份的,都叫摸了清楚。
她找到沈翼帐篷的时候,先往里问了一句有没有人在。里头无人回话,她便自己打了帐门进去。到里头先环顾一圈这帐篷里的物件儿摆设,瞧着是没什么新奇的,桌案屏风典籍卧榻烛台,还有些刀枪棍棒,也就没什么了。
苏烟络看罢了,拿着食篮去桌案旁边,想着沈将军还没回来,自然要先笼着食物的热气,便没端出来。她在蒲团上歪着身子坐下来,看着那卧榻上叠成长顺条儿的云纹锦被,想象着自己成为这里女主人的样子,嘴角便弯起来了,兴得自个儿是谁也忘了。
她正兀自高兴呢,帐门上忽有了响动。等她转头瞧过去的时候,正见着一位身着甲衣,面目冷沉的男人进了帐篷。她想着也不会是别人了,这气派,必然是沈将军。因便忙起了身过去行礼,又跟着他到屏风旁边,要伺候他脱甲衣。
沈翼无心问她是谁,只往后退一步,避开她正要解他腰带的手,说了一句:“不习惯,我自己来。”
苏烟络脸上填满了笑意,却还是把手缩了回去。她便站在一旁大剌剌地瞧着沈翼换衣裳,看他眉锋似剑,目色沉毅,鼻梁高挺,双唇微薄。偏这满带威严的脸上,还能瞧出些秀气,真个算得上是好看的男人了。再看身材,常年带兵打仗的,那能差?
苏烟络搓着手,忽出声问了句:“将军您多大了?”
沈翼没有多少跟她闲废话的欲-望,一面系上腰带一面说:“你是来送饭的?送到了就出去吧。”
苏烟络可不愿意就这么走了,忙又道:“奴家还得伺候将军吃饭,吃完了把篮子拿回去,还得再过来伺候将军洗澡,给您铺床呢。”
沈翼还是不看她,径直走去案边,坐去蒲团上,自己把吃食一碟碟端出来。等苏烟络过来要伺候的时候,他已经拿起筷子开始吃了。还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在苏烟络眼里那却是有味道极的,什么味道呢,大约就是男人的味道吧。
她在馆子里的时候,可没少接触男人,但又好看又有气魄又年轻的,真没几个。那些富家公子哥儿,哪个不是柔弱得要命。体格高大些的,也没这么精壮不是。成日天地读书写字儿,酸文酸词倒是说得顺溜,就是不大像个男人。还有些年纪大的,那就更不提了,谁不是撅个像怀了六个月身子的大肚子?
苏烟络自顾出神,目光直剌剌地落在沈翼身上。沈翼再又吃了两口,便停了手里的动作,头却不抬,只声口语气极重地说了句:“出去!”
苏烟络被他吓得一怔,脸上欢喜的表情也拂了去。这话是震慑人的,她没有再多言语,忙应了声行礼,便出了帐篷来。出来后自是嘀咕,觉得这沈将军脾气不怎么好。
她一面往帐里回,一面捋着身前的那缕头发,又为沈翼开脱,想着大约是这沈将军今儿遇到了不高兴的事情。譬如,士兵太笨,训练得不开心。再譬如,训练得太累,没什么闲乐的心思。又譬如,可能有什么不好的军情。
苏烟络这么想着,想到自己帐篷前的时候,心境也就平顺了。想着今儿不行,明儿再去。男人么,不都一个样子,很少有不为美色所动的。攻克了这个将军,还愁在军营里没好日子过。便还是营妓,那人也得看着将军的面子上,给她些面子。
想到这里,也就心情大好了。她打起帐门进帐篷,扫了一眼帐里的女人,自往自己的床铺边去。走着路过灰毛长耳兔,还偷摸摸伸腿踢了一脚。正得意呢,然在坐上自己床铺上的时候,就瞪眼尖叫了起来。
她从床上弹起来,瞪眼怒问:“是谁干的?”
有人不知道什么事,便伸头过来瞧。包括安怡也不知道什么事,往她旁边凑过来,问她:“苏姐姐,怎么了?”
没等苏烟络回答她,她自己去瞧,原来是褥子全湿了,被人浇了水。她收起手指,这就抿起了唇,不再出声掺合。安怡是这样的人,自保以外全数不关她的事。她虽然这会儿被人分作了和苏烟络一派,但要她为苏烟络出头或者撑腰,都不可能。
苏烟络气得要爆炸,帐里却有人吹起口哨来了,没一个出来承认是自己干的。当然,也没人出来跟她说是谁干的。苏烟络没法儿,只得去把挨着她的卫楚楚拽起来。她这会儿还跟死人一样在床上躺着呢,拽起来也是软绵绵的。
苏烟络也不管她什么样子,只问她:“你一直在这里,是谁干的?”
卫楚楚微眯着眼,身子软当当的像没有筋骨,并不回答苏烟络的话。苏烟络还要再问,阿香过来推开她,道一句:“才刚吃了点东西,你让他她歇着吧。抖死了,也不能告诉你是谁干的。”
“是你干的?”苏烟络这又把矛头对向阿香。
阿香懒得理她,让卫楚楚躺下,嘴里说:“我可没那闲功夫。”
苏烟络便又把目光转向姜黎,“那是你干的?肯定是你了!”
姜黎冷笑一声,“你值得我出这么阴损的招么?我要想弄你,直接姐妹几个活活打死你。你也别问了,这帐里有你的人么?会告诉你是谁干的?”
苏烟络气得跳脚,只得说些狠话来找补面子。旁边安怡又小声劝她,让她别惹事了,叫她今晚在自己床上睡,挤一挤,这事儿才算过去。苏烟络便就压了一肚子的气,梳洗罢了去和安怡挤在一块儿。
然这一天是没完的,晚上还有许多伺候人的活计。帐外有士兵来领人,要往李副将军那里领去。阿香出去招呼一声,说了卫楚楚的情况,让行个方便。卫楚楚实在是没什么生气的模样,也不知能不能伺候人。假使这样去伺候了,再死在床上,那是晦气的事。
卫楚楚不做强求,剩下的便是苏烟络和安怡。苏烟络那心里装着沈将军呢,自然把安怡先推出去。安怡是个不挑不拣的人,闷不吭声也就去了。到了李副将军帐里,还被李副将军挑剔了一番,他原想要的人是苏烟络。毕竟,苏烟络模样要好很多。但安怡说苏烟络这几日不方便伺候人,他也就作罢了。而后两人便闲乐,安怡先唱了曲儿,又伺候李副将军洗澡。两人一桶鸳鸯浴,也就快活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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