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莯半晌没有回答,在前面抓住她的手:“怎么佳佳现在都没还回去呢,十点多了,她应该早就练完功了……”
周馨茶把视线从月亮转移到对面的那一排夜幕里的楼房,惊异地发现他居然知道哪一个窗户是韩方佳的家:“怎么……她还没回家吗?”
梁莯说:“左边数第三栋,十五楼,从咱们回来到现在就一直黑着灯。”
“也许她已经睡了。”
梁莯摇摇头,仿佛是不敢相信韩方佳离开他会有这么好的睡眠,但他却说:“佳佳练功很刻苦的,一般九点之前不会回家,到家里之后总得洗洗涮涮,不会这么早就睡下,应该是还没回去……”
周馨茶下巴垫在他的肩膀上,眨了眨风凉湿润的眼睛,什么也没有说。
过了一会儿,梁莯从睡衣兜里掏出手机,心绪不宁地给韩方佳拨过去,不久,那边接起来,听见韩方佳在电话里冷冷地问:“哪位?”
真的太会虐人了,她不会不清楚梁莯的手机号即便可能已经删除了,再者这么晚还会有谁给她打电话,接起电话就这么伤人,也只能是胜券在握的那一方才能干得出来。
梁莯说:“是我,你在哪儿?”
“我在练功房,怎么了。”
“你还没回去?”
“我今天要练通宵。”
“不行,赶紧回去,司机应该都在门口等急了。”
“怎么不行,我愿意练多久就练多久。”
“我说不行就不行,身体绝对受不了!别胡闹,快回去!”
“你别管了,我要挂电话了。”
“也没说不能打电话啊!”
“现在加上一条,不能随便给我打电话!”韩方佳说完不管不顾地压了线,梁莯在这边都快要给她气哭了。
周馨茶眼睁睁看着他,他的眼眶红了,脖子上大动脉都要爆了似的,不知道他究竟是想要发火、还是想哭。他把手机重重地摔在地板上,这一刻手机对他来说似乎再也没有意义了,只因不能用它给韩方佳打电话而一朝失宠。
他不由分说,快速地换下睡袍,从裤子兜里摸出车钥匙:“我得去把她弄回来!她说她要通宵练功!疯了!简直是疯了!”
周馨茶根本插不上话,听见咚咚咚一阵快速的下楼声,然后是汽车的启动机声。在夜晚一片漆黑的夜幕中,一双红色汽车尾灯渐行渐远。周馨茶一手抓着阳台栏杆一手紧紧捂住嘴,眼泪把她的手背弄得精湿。
梁莯很快就到了韩方佳的学校,把车停在楼下,直奔她的练功房,可是没想到韩方佳已经料到他会来,提前就收拾东西走了。梁莯扑了个空,心里的愤愤不平更加强烈,他又开着车来到韩方佳家的楼下,甚至连车都忘了锁,跑到了楼上。韩方佳也是刚回来,听见一阵急躁的敲门声,她瞪了门口一眼,想了想,还是给他开了门。
梁莯一进门就大喊道:“你怎么现在才回来!以后每天晚上到家不能超过九点钟!听见了吗!”
韩方佳的冷静与火冒三丈的他相比简直就是一个冰窖:“我说想要见你了么。”
梁莯气恨地走过来,抓住她的胳膊:“我刚才说的话你到底听清楚没有!听清楚就给我重复一遍!”
韩方佳翻了他一眼:“我是你公司的员工吗?”
“佳佳!”
韩方佳指着门口说:“你走,现在就走,我不想看见你!”
“这房子是我买的!”
韩方佳“呵”了一声,很可笑地看看他:“你学得真快呀。”
“什么学得真快?”
“学做长辈啊!”韩方佳大喊一声,转过身来。
梁莯疑惑地看着她。
韩方佳激动地哭出来,仿佛几天的眼泪总算找到发泄的机会:“我告诉你什么是长辈。长辈,就是十八岁以后就可以不管我了,有权收回我的一切,任我自生自灭。你过你的日子,我上我的学,谁也别妨害谁。长辈和晚辈之间是有代沟的,像你我这样相差一旬的情况,一定无法生活在一个屋檐下,这都是她的潜台词,你听不懂么?”
梁莯摇摇头:“哪有那回事,周馨茶才没有那么多潜台词,我还不了解她么,是你想太多了。佳佳,不要再折磨我了,我……真的很想你……”
韩方佳说:“这是我们之前说好的,你这么快就反悔了?那这次你又要用什么条件跟我交换呢?不和她结婚了吗?”
梁莯说:“那是不可能的。”
韩方佳转过身去,藏起失落的神色:“既然你做不到,那你就遵守之前的诺言,你别无选择。”
梁莯颇为疲惫地问道:“为什么?我为什么不能拥有一个家庭、同时也拥有一个妹妹?是谁这么规定的?我不想和你再谈什么交换条件了,我想要和你谈一谈人性。佳佳,你懂得什么叫人性吗?亲情和爱情,都是人性中不可或缺的……”
“闭嘴!”韩方佳大声说:“如果你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生活,你就不要来打扰我,因为,你已经抛弃了我。”
梁莯不会不懂,拥有一个人就同时拥有了亲情和爱情,那是多么危险的关系,他绝对做不到,连试都不要去试。他开着车在夜晚的公路上行驶,心情像一团乱麻,找不到理顺的头绪。他在马路上逛游了很久才回家,发现已经凌晨三点多了,周馨茶就在沙发上直挺挺地坐着等他,他才突然感觉到愧疚,把她抱上了楼。
第二天上午,梁莯正在公司里开会时,突然接到韩方佳司机的电话,说韩方佳要搬到学校宿舍里去住,两个保姆正在给她收拾东西。
梁莯听到这个消息,连会议都不听了,直接跑到周馨茶办公室,推开门:“茶茶!你快去把佳佳拦住!”
周馨茶一头雾水地站起来,顺手关掉电脑屏幕:“怎么了?这样矛头失火的?”
梁莯喘了口气,说:“佳佳要搬到学校宿里住,这怎么可以呢,她从小都没住过集体宿舍,现在都长这么大了,怎么还能习惯那种地方!昨天她一定是生我气了。你快去把她拦住,不管用什么方法,我这边一下会就过去,快点!”
周馨茶脸上显出担忧:“我去,能行吗?”
“你想办法啊!或者你给她解释一下!她对你有误会!总之绝对不能让她搬走!”
周馨茶说:“我不是不想去,我是怕我一出现,她的去意就更坚决了。”
梁莯冷静一下:“你说的对,那怎么办?对了,让刘姐去!”
梁莯刚要跑,周馨茶立刻喊住他:“回来!你这么大个总裁在公司里跑来跑去的成何体统,你去楼上继续你的开会,我帮你找刘姐。”
梁莯说:“好好好,你去吧,叫她马上就过去!”
周馨茶拿起电话,拨了总机号码,转到财政部。梁莯说:“你这是干嘛呢,赶快去呀,打电话能说清楚吗!”
周馨茶说:“我看看她在不在,她不在我跑过去有什么用,我先问问她在哪儿总可以吧,梁总!”
梁莯按耐着火气,说:“那我不管了,一定要办好!”说完他就走了。
周馨茶拿着电话听筒,实在说不上心情究竟是什么滋味,要不是刘姐在电话里喂了两声,她都忘了为什么要拿着电话在这里伤心。
“喂,刘部长,我是周馨茶,梁总让你……”她说到这里,觉得口气有点太硬,连忙改用请求的口气:“刘姐,我是馨茶,是佳佳的事,麻烦你帮个忙好么……对,现在就过去,对,梁总说他开完会马上就去,你能不能先把她稳住,麻烦你了,谢谢了,谢谢……”
周馨茶挂了电话,心里想,如果韩方佳搬到学校宿舍里住,就可以不用天天看着梁莯家的院子,不用天天看着他的卧室几点灭灯,也可以有很多室友,交一些同龄的朋友,并不是什么坏事。可是梁莯为什么都不考虑这些,却要极力反对她搬走呢。他不是也答应过要让佳佳学会自立的吗?可惜这些话只能在心里嘀咕,不敢说出来。
一个小时后,梁莯匆匆叫上周馨茶,一起赶到韩方佳家里。刘姐正在劝韩方佳,保姆们尽量放慢速度收拾东西,司机师傅也说车没有油了,得先去加油。梁莯和周馨茶赶来时,韩方佳穿戴整整齐齐,背着书包,坐在沙发上,好像随时就会走的样子。刘姐说的话,她根本没在听。
梁莯的出现,让每个人都松了口气,终于可以交差了。连保姆都觉得总算等到了救星,可是韩方佳根本没看他,心如止水,去意已决。
梁莯来到她面前,说:“佳佳,学校宿舍那种地方你不会喜欢的,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你去了会适应不了,用不了三天你就会想家……”
“别说这些,宿舍是好是坏,那是我的事。既然你要结婚了,就不必管我何去何从。这是你买的房子,我没有理由继续住在这里。”韩方佳一句话,给大家的心上都泼了一盆冷水,尤其是梁莯。
刘姐说:“佳佳,梁总说得是真的,学生宿舍里一个房间有八张床,每个人只有几平米的小空间,绝对不适合调养身体,你还是听话吧。”
韩方佳看见了周馨茶默默地站在后面,不屑地白了她一眼,说:“这些我都知道啊,没什么不好的,别人能住,我为什么不能住?房子再大,只能独守,难道不是一种精神折磨么?可笑的是,有些人本来就在外面,却要削尖脑袋往里面挤,刚挤进来,人又走了,总是迟人一步,在游戏规则中找不到北。”她说着说着,忍不住捂嘴笑起来。
梁莯气恼地说:“佳佳,你看看现在多少人为了你操心受累,你还笑得出来?!”
韩方佳说:“操心受累也是最后一次了,你不用这么不耐烦吧?”
梁莯刚要上前一步,周馨茶在后面抓住他的胳膊,不希望他在外人面前失态,总不能跟外界人都认为是精神病的妹妹发生口角,虽然她知道他并没有把韩方佳当成病人,只是必要的时候挂在嘴边,为她和他的二人世界遮风挡雨。
韩方佳笑了笑:“反正是最后一次了,你就让他说吧,干嘛背后拉拉扯扯,怕他丢了体面吗?以后他被你管得什么都不敢说了,只能到外面找人去说,那时候看你怎么办。”
周馨茶说:“佳佳,我们都是为了你好,但你也有你的自由。”
韩方佳说:“反正我要走了,以后你怎么说都有理,希望你的面具足够圆,能把你的脸遮住。”
周馨茶侧过脸去,不再说话。
梁莯还是不甘心,刚才要不是这么多人在,周馨茶说的那两句话真让他火大,没想到周馨茶这么希望佳佳离开。
他摸着自己的胸口,说:“佳佳,你这样做有没有考虑过我!你知道我的心有多痛吗!你倒是一走了之,可我该怎么平复这种心痛呢!”
韩方佳转过头去,看着他:“你的心会痛吗?”
“你说呢!一家人好好的,为什么不能见面,为什么说搬走就搬走!”
“是你破坏了游戏规则!不要来反问我!”韩方佳说着激动地站起来。
梁莯指着天花板大喊:“游戏规则必须要由你来定吗!”
“如果我不是定规则的那个人,那我宁可退出游戏,不可以吗!”
梁莯说:“你不觉得这样对我太不公平了吗!我一次都不能说了算吗!”
韩方佳眼眶发红,声音发抖地说:“梁莯!耐不住寂寞的人是你!不是我!”
梁莯百口莫辩地攥住双手五指:“我……”
他有很多很多话想说,可是毕竟身旁的人杂,环境不允许,他站在那里,在心底里默默数数,数到十,不行,数到二十,不行,数到三十,还不行。最后,他在众目睽睽之下,甩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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