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什么原因,俞平庸突然同意了俞姿和孙文超的婚事。那一天,俞姿含着热泪感谢古月,古月惊讶地看向俞平庸,那是她第一次从俞平庸的脸上看见无可奈何的表情。
俞姿始终以为是古月说动了他的心,其实古月什么都没做。从结婚到现在他们俩都刻意地避免提到孙文超这个人。因为这个婚姻的根基并不牢固,经受不住考验,需要小心维护,无论是俞平庸还是古月都尽了最大努力,俞平庸付出了只有付出的付出,古月忍受了无法忍受的忍受,他们总算可以有说有笑地一起打高尔夫、一起看电视、一起吃饭、一起散步、一起睡觉,在那方面也达成了一个互相妥协又妥协的规矩,走到这一天真的不容易。
古月不明白俞平庸到底是怎么想的,或许他觉得他和她的婚姻已经走上正轨到了可以用风吹雨打来考验的时候?不会的,他比她更怕失去,所以他不会考验她。那一瞬,古月想到了一个人。
俞姿走后,俞平庸向古月坦白:“是小姿的妈妈请求我,我没法再坚持了,对不起,事先没跟你商量就同意了。”
古月一句话都没说,上楼,三天没走出那间屋子。她找不到自己的位置,也找不到自己的立场,重组的家庭就是如此尴尬如此令人心灰意冷,伤心的同时也伤自尊。俞姿的父母有权商议女儿的婚事,假如这桩婚事里没有孙文超,古月无所谓。
可是俞平庸抱着愧疚的心情听见长途电话里的一个心碎的母亲苦苦相求如何硬得下心肠不答应,看到紧紧关闭的卧室门,他的眼睛有些酸涩,感到很难过。这一切都是孽债,就算在佛祖面前日夜忏悔,该报偿的时候终归不能挣脱。
不管古月和俞平庸怎么闹心,俞姿和孙文超很快就领了结婚证,准备婚房的过程显得有些措手不及,房子是孙文超家买的,装修和家具电器是俞家出钱,有人提议让他们三口人先搬到俞家住把新房子晾一晾,不知者不罪,可是那一层关系除了俞姿以外没有几个不知道的。
俞姿说:“我才不回去住呢,我爸同性排斥太厉害,文超该受气了。”
从此以后,“同性排斥”成了公司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隐语,等同于“趴灰”。
好好的一个婚礼三个人的脸色都像是办丧事——古月、俞平庸、孙文超——只有新娘子和孙文超的父母开心。
孙家的两位家长很早以前就看不上古月,那会儿他们俩刚毕业的时候,孙家家长一个子都不出,逼得孙文超跟同学借钱在外面租了个贼小贼小的公寓,现在儿子要娶豪门千金,他们反而乖乖地拿出好几百万来买新房,这种心理真得让那些社会专家给评评。
孙氏父母对俞平庸的谄媚让古月感到他们实在太可悲,然而谄媚的人必然有所求,看着小孙子穿着可爱的小礼服站在地中间玩花球,孙家二老的算盘甚至能打到跟古月争俞家家产的那一天。他们当初为什么不反对孝一姓俞、户口也落在俞家的本上?因为这些都跟继承权有莫大关联。
一晃孝一已经两岁了,天真的孩童如何去想象大人的世界背后的复杂和扭曲,古月是看着孝一的小乳牙一天天长齐的,看着他那贴随妈妈的小尖鼻子和一双浓浓郁郁的眉眼组合在一起,如今婚礼也都举行了,事实活生生地摆在眼前,还有什么办法自欺下去。
勉勉强强将将巴巴总算把这场婚事应付过去,古月真的已经隐忍到了极限,如果不是读了那么多年的圣贤书如果不是个学国乐的,如果是换成许吟茶那样的人,如果……千万种如果都不可能做到这个程度,除非是泥胚佛像,也许俞平庸之所以会娶她正是因为她的与世无争。
俞平庸攥着她的手,说:“这些日子你都瘦了,以后他们过他们的、咱们过咱们的,不影响。孙家那头以后也不用你再出面了,有我呢,放心吧。”
古月“嗯”了声,把尖尖的下颏扎在他的肩窝……心里面想,话虽如此,但我该怎样平静地过活,平庸,你倒是告诉我啊,佛祖,你究竟是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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