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冠也许算是公司里最和气的领导了。虽然他在李乐永的欢迎会上咄咄逼人,但是那是属于他们之间的争斗,与我们这些小兵无关。
自从上次被秦冠看到我掉眼泪之后,他每次见到我都笑眯眯地停下来问问我最近怎么样,有没有再遇到什么难题。
看惯了Billy的冰块脸,陆海空虽然和善但毕竟不是我们部门的,George也很和气,但是我在简历上造假,太基础的问题不能问他太多。去问李乐永更不可能,看到他对我失望不快的样子更让我痛苦。
所以公司里有秦冠这样体恤下属、和蔼可亲的领导真是让人心暖。每次遇见他,看到他一米八的大个儿在我面前微微低下来,耐心听我说完,那感觉真是好极了,仿佛被人重视一般。如果他是我的领导就好了。
“Anne,你去下一个订单订一台LScan手持行李安检仪,演示会要用的啊。”George嘱咐我,“记得一定要在3月26日之前运到。”
在茶水间里又遇见了秦冠,他在等咖啡机把他的杯子装满。
“秦总。”我笑着跟他打了一个招呼。
“Anne,”他照例问我,“今天怎么样?没什么事吧?你的试用期快到了哦,好好表现,一定可以留下来。”
“谢谢。”我把George叫我订机器的事情告诉他。
“具体流程你会做吧?”
“对,上次您教过我。”我点点头。
“我得提醒你一句啊,机器既然要在3月26日之前运到就必须走空运。你们的订货单默认的货运方式是走海运的,你得手动改一下。”
我一愣,还真没想到这一点,连忙向他道谢。心里吐吐舌头,要不是他提醒,要是全选默认,到时候就误大事了。
自从上次相亲遇到奇童之后,他时不时来找我。烦闷的星期天也算有了一个去处。
我妈听说这次相亲有了下文,喜不自胜,虽然不敢明面上打听,但是背地里老是偷偷猜测我们的动向。她开始忍不住嫌弃我起来:“看你穿得跟老太太似的,年轻女孩就得穿点颜色鲜艳的。赶明儿妈带你去买点小短裙、花围巾什么的。你也打扮打扮,别光知道省钱。”
钱,如果不省怎么会有呢?
懒得跟她说太多,更没有兴趣打扮。我照旧穿上我的灰色羽绒服,裹上黑色的长围巾就出门了。
坐在青年宫电影院里等着电影开始,看着周围时髦的女孩拉着男友来来去去。那棒球帽下长长的头发,捧着爆米花的幼细手指和熠熠生辉的指甲,微微撅起的嘴唇娇俏到不行,修长的腿从小巧的靴子里伸出来……旁边奇童喋喋不休的说话声突然止住了,我诧异地转过头。
“怎么了?”
“出来玩也不化化妆,完全不把我这个化妆师放在眼里嘛?”奇童上下打量我。
正说着,一个长腿穿着靴子女孩走过去,一头长发,夸张的眼影,蓝色的眼皮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我笑着问他:“你是不是喜欢这样的女孩啊?”
他瞥了一眼,表情严肃:“对,这也算化妆,这叫特效化妆,往女鬼方向化的。”
我笑得直打他:“你这嘴啊!”
他又看看我:“其实你眉眼很淡,比较吃妆,化了妆会挺好看的。”
我灵机一动,听芭比说亚太区总裁John要来这边,公司要搞个小酒会。干脆我也打扮打扮,吓她们一跳。可是我不会化妆啊,怎么办呢?
我看着奇童,邪邪地笑起来。
奇童正在咀嚼爆米花的嘴停止了动作,夸张地打了个冷战然后站起身在离我远一点的地方坐下:“你干嘛?你别这么看着我,我害怕。”
我嘿嘿直笑:“奇童,奇童,公司要开个酒会,你给我化化妆呗。我天天这么素着,到时候干脆也打扮一下,吓她们一跳!”
奇童愣了。
“吓她们一跳?”
“哦,我的意思是惊艳。”
奇童夸张地拍拍胸口:“吓了我一跳,我还以为你要参加的是万圣节晚会呢。”
“滚。”
“行不行嘛?行不行?”我拽着他的袖子只是扯,爆米花蹦出来洒得满地都是。
“好啦,好啦。你再买一包爆米花给我我就答应。”奇童慌忙把剩下的爆米花塞进嘴里。
“一言为定。”我起身就向柜台走去。
背后传来奇童幽幽的声音:“你现在活得多自在。我还以为你永远那么压抑呢。”我一愣,回头看他。他笑笑,没再说话。那种温存体贴的笑容,有一股温暖的东西从身体深处涌出来,缓慢地流动着,我似乎听见什么东西解冻的声音。
酒会的日期快到了,芭比、Amanda她们在午饭时逛街的频率也越来越高。办公室沉浸在一种兴奋和焦灼之中,就连一向阴沉着的Billy也偶尔露一点笑容。听说他最近签了一个小单子,所以也算小有收获。他一高兴,我的日子也好过多了——他最近没有为难我。
临近下班时,我高兴得几乎快哼起歌来。取暖费已经交了,我不用再看见楼下的邓阿姨蹬蹬走上来就心慌。
妈妈的脚已经好多了,时常出门买菜顺便晒晒太阳。突然想起,小区外面的天外天每到周二外卖烤鸭半价,干脆今天晚上带半套烤鸭外卖回家。她一向爱吃烤鸭的,很久没有请她吃饭了。
一想到把油滋滋的烤鸭片裹着饼皮塞进嘴里,混合着甜面酱和葱丝的味道。那滋味,绝了!
收拾好桌上的东西,关上电脑,看了看表,还有5分钟就可以走了。美国企业就是这点好,不要求加班的。听一个去三星工作的同学讲,晚上7点钟下班还像做贼一样灰溜溜的,晚上9点钟下班算是正常。但是不管到几点,只要你比老板先离开办公室,第二天老板就会问你家里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简直变态嘛!
“Anne。”那个阴沉沉的声音又在叫我了。
我的好心情像被鼓鼓的气球被他的话一下子扎破了,“嘭”地一声爆掉。
“嗯?”我还是不由自主地应答Billy。
“有一个客户要订我们两台机器。他们没有熟悉的货运公司和报关公司。所以你帮我发个邮件,把咱们常用的货运公司和报关公司的信息发过去让他们写在订货合同里。货运公司和报关公司的信息都在电脑里的。喏,这是邮件地址。”
一张纸条递过来。我伸手去拿,那纸条却“嗖”地一下撤了回去。
我诧异地抬起头,Billy瞪着我,眼神里有轻蔑、不屑、怀疑和试探。
“你能做好吗?”他问。
心里恨意突起,嘴上却仍然很乖顺:“能。您要不相信我,您自己发邮件吧,还能保险一点。”
他思考了一下这个选项,又抬起手来看了看表,然后轻声地自言自语:“不行,来不及了。”
于是,那张纸条终于还是递了过来,伴随着一声恶狠狠地嘱咐:“赶紧发啊,那边公司等着呢。”
看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我大松了一口气,重新启动电脑。办公室里空荡荡的,人都走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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