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外夜空如碧水洗过,澄澈明净,堂内白色烟雾袅袅升腾,似梦似幻。
晏行注视着眼前这个女子,她仰着头,眼神明亮而坚定,几乎要将他灼伤。
她仿佛有着无尽的勇气,不畏世事的艰难,仿佛永远都能一往无前。
晏行偏过头,视线落在她的脚上。
来时不小心踩进的低洼,黑色的鞋面上,沾染着泥土混合着冷水,晕成一大片。
四周地面干净,因此越发衬托的那只鞋有点脏。
晏行微微蹙眉,忽然站起身来,在顾长歌疑惑的眼神中,缓缓蹲了下来。
他抓起顾长歌的一只脚,作势要把湿漉漉的鞋子脱下来。
顾长歌连忙制止,“你做什么?”
“这么冷的天,你穿着湿鞋,脚舒服吗?”晏行指了指她脚边的水迹,问道。
顾长歌脸上有点发热,仍旧坚持,“总之,这里是祠堂,你这样行为不当。”
晏行没听她的劝说,哂笑着强势的把她鞋子脱下来。
“坐着别动。”
他说完这句话,走到大殿后面去,脚步声变远又变近,等顾长歌再抬头,他已经手里拿着一堆柴火而来。
顾长歌沉默的看着他把火生起来,将她的那只湿鞋架在上面。
火苗飞起,暖意驱散寒冷。
晏行喊了声不要动,他弯腰将她脚上端缀袜带解开,宽松的袜统被扯了下来,和鞋子挂在一起。
“谢谢。”顾长歌开口道。
“不用。我对你心思不单纯,做这些不过是图着让你感动。”晏行倒是诚实,他说话时没有看她,身子微微往后面靠了靠,头抵着墙壁,接着说道,“连州出事的时候,我本来想尽快赶过来,无奈那时候整个天下都乱了套,到处都在打仗,朝廷那边赶在过年前,想要给我们一点颜色看看,虔州之战拖拉了半个多月。”
“哦。”顾长歌听他忽然提起这些事,知道他在跟她解释,于是开口,“我不怪你的,你不用解释。”
“不怪我我也想要让你知道。”晏行不为所动。
虔州是墨君邪的大本营,那里不仅有百姓军民,更重要的是有许多补给和武器。
在晏行的带领下,虔州击退了一波又一波袭来的敌军。
等城中局势稍稍稳定,连州被屠城的事情传遍天下。
“我不相信你会死,就算是你死,我也要来将你的尸体带回去。”晏行说,“我先去了连州,那里已经成了一座死城,尸横遍野,我沿着连州来到莲花村,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没想到真的找到了你。”
“你是专门来找我的?”
“不然?”晏行耸耸肩,“这个家我多年没回了。”
顾长歌张了张嘴,本来想问关于严伯严婶的事情,后来想那到底是他们家的私事,索性闭上了嘴巴。
“这回回孟州,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
“见到了墨君邪,你会怎么办?”晏行直接问出来,虽然口吻轻松,目光却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看。
顾长歌拉长音调哦了声,示意自己听到了,她学着晏行的姿势,将双手放在脑后,就这么枕着,“问清楚。”
“问什么?”
“为什么不来。”顾长歌笑,“就算不来,好歹回个信,他身为主帅,需要考虑的事情很多,就算他把我当成一颗弃子,作为士兵也无怨无悔,坦然的告诉我…又能怎么样呢?”
晏行目光中的温柔渐渐敛去,带着几分伤感和失落,他自嘲的笑了笑,“长歌,你告诉我,是不是他做什么你都可以原谅他?如果他制止了单涛,来连州的不会是你,如果你没来连州,墨明煦不会来围困,如果不被围困,顾长生不会因此丢了一条胳膊,你走到如今这个地步,内里细枝末节的联系,至今还弄不清楚吗?”
“还是说,你都清楚,你在装傻。”
顾长歌没回话,放在身体两侧的手,紧紧的捏着,捏到让她钻心的疼。
她看着那暖红色跳跃的火苗,眼前不合时宜的浮现出墨君邪的脸。
十四岁在那猎猎秋风中,她第一次初见那个英俊挺拔的男人。他站在一群人之中,爽朗夺目,幽深的眸子像是能够看进他的心里。他带她回到顾府,本以为会断绝一切联系,他却和她纠缠不清。
十五岁及笄后她成为他的女人,他锒铛入狱离开京城后再难回去,他起兵造反,她经历丧母之痛后,携顾长生始终相伴他左右,因为她爱他,想要把这世界上最好的都给他,只要是他想要的,她都努力去做。
十六岁时天下两分,她和他盘踞在大良南部,走南闯北夺下一座座城池,她生下了他们两个人的孩子取名无忧。
她十七岁了。
时光如梭,眨眼三年已过,可是她却觉得和他在一起的时间太短太短。
短到她还来不及思考怎样度过这一生,他们之间却已经出现了分叉口。
顾长歌捂住脸,忽明忽暗的光影里,她茫然若失,不知何去何从。
隔天一大早,新春伊始,村子里的老百姓走街窜巷的拜年。
严伯严婶向来没什么亲戚,早起起来后收拾屋子,已然开始准备午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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