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行很枯燥。”
这是师傅的第一句。
“不要轻易掉泪。”
这是她的第二句。
两句话很容易懂,也精简地说明了修道的难处。
吴婧大抵是明了了‘枯燥’二字,尤其是在日复一日地重复劳作中,两字的形象变得更加清晰。
妖分百类,怪有万种。
传达的便是妖怪的等级。
没有等级就没有尊卑,有了等级,肯定要分个三六九等,所以被称为妖的生灵不多,但只要被叫作了妖,那便是顶好的赞誉。
因为它意味着,这个种族是能轻易入了修行之门,主宰精怪世界。
很不幸,吴婧不是妖,她的种族也不会被人称之为妖。
所以很多时候,她只能在羡慕嫉妒恨中看着那些能被叫做妖的生灵。
它们坐在妖界的高位上,掌管着似她这般的精怪的命运。
没人理睬她的悲伤,也没人会在意她是否能踏入修行的门。
因为她只是一只,
一只在白日于石缝中躲避日光,到了夜晚,又不得不辛勤奔劳追捕小虫的小怪物。
她是一只蜈蚣,
一只有思想的蜈蚣。
世间有狐妖、蛇妖、黄鼠狼妖,却很难见到蜘蛛精、蜈蚣精。
不难看出一旦到了后者,凭其狰狞可怖的形体,雌雄难辨的躯壳,无论其行是好是坏,通通会被认为是邪恶丑陋的代表,连其的统称都带了个精字。
精,
即下贱,即丑恶,即是用污言秽语来贬低也不怕被其报复的种族。
前者则大不相同,
狐妖美人魅惑天下,骗杀无数登徒浪子,被察觉后仍有人愿拜倒其花柳裙下,用生命去一窥那无限的风光。
蛇妖和凡人相恋,引得无数佛门道家弟子争相追捕,却最终成就了一段万世不息的凄婉嘉恋。
从来没有过和昆虫相恋的故事能被世人讴歌传颂,一些血流成河的恶名反倒被人口耳相传。
天和地,自古便有着不可同日而语的差距。
既然作为修道主流的人类都认为昆虫一类的生灵得道是丑恶的,那和人类难分难舍的妖界,也确当如此。
人类为尊,动物其次,虫类后之。
这是规则,是白荒世界受万千生灵的想法感召后产生的规则。
吴婧认为这很不公平!
她不相信自己生来就该比那些四足动物要低上一等,她不觉得自己的潜力会比妖界的天才差上几分,她更不认为苍天定下的规矩就一定无法打破。
所以她被领进师门,说的第一句话也自然很霸气。
“我要弃妖做人!”
满堂的虫没一个理她,只有将她从人类手中救回来的师尊略微点头,算是认可,却没继续鼓励。
弃妖做人,意味着她要在短暂的虫生中修成一具人身,能做到这一步的都是一心一意踏入了修行的奇才。
一心一意,从纸上说来终觉浅显,放到实际更是过犹不及。
所以世上才会一直传诵一只蛇妖,一只狐妖的故事。
开了灵智便会被世间的百般风景所诱惑,连有着动物身的妖们都难以稳下心神,似她这般朝生暮死的小虫又有何德何能?
没人鼓励,没人嗤笑。
所有精怪修行前都是抱着一颗成就人身的幻想,但最终发现,它和白日梦是一个级别。
既然都有过年轻气盛,再用冷嘲热讽去关照新来的同伴,不免有点自暴自弃的嫌疑。
很快,吴婧也明白了过来。
人修仙道,无论正邪,修的是心意与天地沟通,于体内激发灵气,灵气堆积便化作了法术。
动物通灵,它们也能很快领悟天地灵气想要它们做什么,因为它们有自己的心意,能入了法门不见得多难。
虫类……
说真的,无论佛门高僧再怎么吹说万物是如何的有灵,村头的老农也不会觉得他昨天晚上因被咬起了包而打死的蚊虫有一颗坚韧不拔的心。
吴婧也不觉得被自己吃掉的小虫会有一份临死前的悲怨。
自己都不清楚情感是何物,又怎么可能明白这是一种怎样的心境。
而这些看似多余的情感竟都是修道的法门!
火有火的热烈,水有水的温馨。
无法明白这份热烈,自然无法操控灵气化作烈火,无法明白这份温馨,自然无法凭空变出流水。
就算世界上灵气再多,无法明了其中变化,再进一步转化为属于自己的一部分,世上再多的灵气也是废渣。
明不了便不再明,吴婧逃避情感这一关,她决定走上最难熬的道路。
虫类开了灵智,便意味着它的体内有了属于自己的修行脉络,只需将纯粹的灵气灌入,不断强化凝实,踏入法门不算太难。
但关键就在这个‘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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