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钟没有在冯从义处逗留太晚。
从两人谈话开始,冯从义就不断收到各式各样的拜帖名剌,一份两份,很快就在冯从义的手边厚厚的堆积起来。又有各部掌事,过一会就进来请示一番。
韩钟看着人进进出出,说几句话就被人打断,不由抿嘴笑道:“四叔贵人事忙。”
这已经是经过筛选后的结果了,被认为是重要的人和事,才会送到冯从义面前。来自不那么紧急的、地位又不算高的拜访者或邀请者的帖子,都直接送到外面书房的案头上。
冯从义批了一份三千贯的请款,又指着另一份复函上的错处把人骂出去,这才对韩钟道,“我这儿比宰相都忙,就是没宰相的权。”
“阿爹说过,四叔的才干进中书都可以的。”
冯从义支棱起眼皮,斜睨着韩钟:“只是进中书?宰相就做不得?”
韩钟笑容僵在脸上,冯从义轻哼了一声,“比李林甫还差一点,比杨国忠还不够吗?”
韩钟松了一口气,哈哈干笑:“四叔好会说笑。”
“说笑……”冯从义没好气的又呵了一声,“这顺丰行年入,比朝廷的三司都高。宰相若做不了,三司使也能做……这笑话好不好笑?”
韩钟挠挠耳朵,不敢再多话。论起权力和财富,三司所掌握的那点数目,还不够朝廷日常开支,比顺丰行的确要差上许多。
不过现在分宰相财权的三司使已多年没有任命,分管盐铁、户部、度支三司的三位副使,都对宰相负责。
都堂中还隐隐约约有传言,说章惇准备在平辽之后,携大胜之威,将朝中官职一一清理,清除从中晚唐延续至今的使职系统,三司使就是其中之一。
冯从义即使有着超过三司使的才干,也做不得三司使了。
外面又送进一份名帖,他打开一看,就抬头,对韩钟道:“好了。我这儿也没事了,新妇当还在家等你,子钧你就先回去吧。”
冯从义干脆利落的抬手赶人,韩钟盯了冯从义手中名剌一眼,赭色横纹的帖子不是市面上的货色,是官府中人常用,只是看不见正面。
没有多问,韩钟同样干脆的起身告辞,“四叔,侄儿就不打扰了。”
“嗯,该做的准备先做好,不要临机手忙脚乱。待我与张邃明……”冯从义扬了扬手中的帖子,“……谈过之后,子钧你就可以去北面了。河北河东你自己斟酌一下,家里肯定都会支持你的。”
“不过游景叔更希望你去河东,子钧你决定之前,最好也跟他商量一下。”冯从义最后又补充了一句。
从冯从义的驻地出来,华灯已上。不夜的京师,万千灯火辉映,本应幽蓝的天幕,也泛着晕晕的红。
突然间咕咕叫起的肚子提醒韩钟,他在饭点的时候被亲叔叔给赶了出来,汤都没捞到一口。
这叫什么事?
坐在昏暗的马车中,韩钟苦笑着。马车正往家里去,可是以如今开封的交通情况,一个小时也不一定能到家。
坐垫下的暗格中,常年存放着一些充饥的糕点,天天换新。通常都是京师中有名的菓子,狮蛮糕,洋头栗糕,吴家雪花酥之类,不是赶着点去,想买都买不到。
韩钟现在却没有取用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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