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里,楚宇晨一身龙袍,正埋首批阅着奏折,却突然得到下人的传报:苏贵人求见。
苏贵人求见?苏沁?
她来这里做什么?身子还没好吗?怎么又乱走?
“让她进来吧。”楚宇晨放下笔墨,疲惫的伸个懒腰,脖子酸疼得厉害,抬头看了一眼窗外,不知何时,夜色已经黑了。
“臣妾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温婉的声音柔柔的响起,光听这声音,便知道说话的人,是一个温柔如水,善良美丽的女人。
“起身吧,你身子未好,怎么来御书房了。”楚宇晨起身,亲自扶起眼前面色带着病态的苍白,一素玄色素雅衣装的杨楚若,低头,在她手上端着的盅汤上多停了几秒。
“臣妾知道皇上日理万机,怕皇上累着了,所以熬了碗银耳汤给皇上喝,昨儿里,皇上也应允的,咳咳……”杨楚若淡淡笑道,将手中的银耳汤放在桌上,打开盖子,一阵扑鼻的香气传来,笑道,“皇上要不要尝尝?”
“这是爱妃亲自做的?”楚宇晨就着盅汤看了几眼,色香味俱全,让人看了便忍不住想喝上几口,尤其这是她亲手做的,更让楚宇晨跃跃欲试。
他昨儿个是听她说起过,心里也一阵窝心,可他以为,她至少会等病好了再做,倒没想到,她这么快就送来了。
“爱妃,你的身子不好,以后这种事情交给下人做就好了,朕这里什么也不缺。”
“臣妾想着,自己做的会更心一些,皇上吃的也会更喜欢,皇上,给……”杨楚若盛了一碗,递到楚宇晨面前,脸色虽然有一抹苍白,却依旧挡不住她的美丽,烛光的印衬下,反而更显一层朦胧的美。
楚宇晨接过,拿起汤匙,轻轻喝了一口,一阵温甜袭上心头,不止他的嘴里,都是甜意,就连心里,满满的也是甜意,赞赏的点点头,又喝了几口,夸道,“不错,甜而不腻,味道刚好,爱妃好手艺,看来以后朕有口福了。”
“皇上若是喜欢,以后臣妾多做一些您送来可好?”杨楚若站在楚宇晨身边,虽然笑得一脸温柔,可那双剪水的眸子,却把御书房的格局统统记住,甚至一双明亮的眼睛,扫视在御书房各个可以藏放兵符的地方,以及有可能藏有暗格的地方。
“自然是好的,不过,爱妃得等身子好一些再做,否则,朕便要生气了。”楚宇晨握住她冰凉的手,心里如同银耳汤一样甜蜜。他怕他吃了她做的银耳汤后,以后无论谁的银耳汤,他都吃不下了。
杨楚若条件性的想把手抽回来,一想到来这里的目地,杨楚若便任由他拉着,乖巧的点点头,“皇上可还要再吃点儿?”
“当然要,爱妃亲自做的,若是没有吃完的话,岂不是糟蹋了爱妃的一番心意,来,我们一起吃吧。”楚宇晨亲自给杨楚若也倒了一碗。
“臣妾谢谢皇上。”杨楚若惶恐的接过银耳汤,脸上有一份羞涩,低头眉,与楚宇晨一起共享银耳汤,只是那双眼睛,却不着痕迹的扫过御书房的各个角落,最终落在他桌案上的奏折里。
极目一扫,杨楚若将奏折的内容都记在心里,脸上笑得一脸温柔,有些踌躇的问道,“皇上,你……今晚歇在哪儿呀?”
楚宇晨的动作一顿,挑眉道,“爱妃为何如此询问。”
“没,臣妾就是问问罢了。”杨楚若低头,佯装羞涩,端着银耳汤的手,也有些发紧。
“朕今天本想去容妃寝宫,朕许久没有去看容妃了,不过,如果爱妃希望朕去你那儿的话,朕倒不去容妃那儿了。”楚宇晨心里有抹莫名的神采,不管她讲这句话是真心还是假意,他都开心,他也很享受与她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既然皇上决定去容妃寝宫,那臣妾又怎么敢打扰呢,皇上,臣妾明天还可以来看您吗?”
楚宇晨深邃的眸子一闪,在杨楚若脸上多看了几眼,看得杨楚若一阵发麻,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臣妾既然入了宫,成为皇上的妃子,臣妾便是皇上的人了,臣妾……臣妾想真正成为皇上的女人,臣妾知道皇上怜爱臣妾,不会勉强臣妾什么,可是……臣妾也想……也想……”
楚宇晨恍然大悟,放下手中的银耳汤,将杨楚若揽在怀里,吸取着她身上独有的体香味,“朕准了,不管你什么时候想要来找朕,都不必经过通传,可以直接来找朕,你什么时候想朕了,命人来说一声,朕就去看你。”
“谢谢皇上。”杨楚若就势依偎在楚宇晨的怀里,那双眼睛却在楚宇晨看不到的地方,紧紧定格在龙案下首一处不明显的抽屉上,那里……应该有一个暗格的吧。
“身子怎么样了?朕看你比前天好了许多。”
“多谢皇上关心,臣妾好多了,叶琴师医术极为高强,对臣妾也极为照顾,在叶琴师在,臣妾过两天,身子便会好的,咳咳……”杨楚若离楚宇晨的怀抱,低垂着眉眼,脸上有着淡淡的绯红。看了一眼堆积如山的奏折,杨楚若体贴的道,“皇上还有政务要处理,臣妾便不敢打扰皇上了,臣妾先告退,皇上,臣妾明天还可以来看望您吗?”
“自然是可以的,朕求之不得。”楚宇晨笑得和煦,只是那抹笑意有些不达眼底,半晌,淡淡道,“明儿晚上,朕去沁香阁。”
“谢皇上,臣妾告退。”杨楚若一喜,苍白的脸上,染了几丝可疑的红晕,剪水的眸子里,有着浓浓的欣喜,取过喝完的银耳汤,躬身离去,待离开御书房的时候,眼里的欣喜,脸上绯红荡然无存,有的只是一抹平静的安祥。
御书房里,楚宇晨目送杨楚若离开,眼里的笑容,也是隐了下来,视线一低,扫在桌上的奏折与抽屉的暗格里,若有所思。
良久,楚宇晨微不可闻的喊了一句,“魑影。”
“主子。”不知从何处,一道鬼魅的身子飘闪而来,跪在楚宇晨面前。魑影一身黑衣劲装,脸上也缠着厚厚的黑纱,根本看不出是男是女,长得如何,只是那声久未开口而嘶哑的声音,勉强能够认定为男子。
“从今以后,你便跟着苏沁,贴身保护她,顺便留意她的一举一动,比如……她现在把消息传给何人。”楚宇晨看都不看魑影一眼,只是拿起压在奏折上的密报,那密报虽然被奏折压住,可一大部份的内容却展露无疑。
“是。”魑影身子一震,或许没有想到,主子会交给他这样的任务,也没有想到,一个妃子处心积虑的接近主子,主子非旦没有取她性命,反而让他去保护他。
鬼魅的身子一闪,早已不知从何离去,更看不到他的一丝身影,他好像一缕清风,来无影,去无踪。
楚宇晨看着密报,喃喃自语,“再完美的计划,也蔬忽的地方,朕就不相信,你的身份可以掩藏得滴水不露,朕更不相信,朕堂堂一国天子,会连一个神秘势力都查不出来。”
“主……主子……”水凌不知何时进来,跪在楚宇晨身边,哆嗦着身子,底气不足的道,甚至不敢抬头看楚定晨。
“主子,属下无能……杨五小姐的画像……没……没了,文字阁也被人一把火给烧了。”水凌双拳紧握,又是惭愧又是愤怒。
最好别让他知道是谁,否则非杀了他不可。
水凌以为楚宇晨会发火,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楚宇晨的声音,水凌不禁偷偷抬眼,看向主子,却见主子站在窗边,怔怔望着窗外,对于他说的话,也不知有没有听到,又或者主子早就知道事情的结果会是这样的。
水凌不敢起身,也不敢再说一遍,他知道,主子肯定听到他说的话了。只是他猜不到主子现在到底是什么心情。
良久良久,久得水凌的腿都跪麻了,楚宇晨依然没有任何要他起身的意思。
忽然,一道鬼魅的影子闪了进来,哑声道,“主子,苏贵人把您要对付镇北大将军的消息传给宫中一个打扫的太监了,属下一路追踪,发现他们行事极为谨慎,在宫里兜兜转转,绕了无数的路,转交了多个宫人,最后往南边而去,行到半路,被人一箭射死。”
水凌大惊。
魑影轻功无双,世上鲜有人是其对手,尤其是他藏匿身份以及追踪的本事,更是无人可敌,怎么……还被发现了?
对手到底是谁,实在太恐怖了,这绝对是一个他难以想像的劲敌。
主子是嫌他无能,把这件事交给魑影处理了吗?
虽然心里难过,水凌却不敢说些什么,本来就是他没用,查了那么久,也不能查出苏贵人的身份。
“南边?”楚宇晨骨结分明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窗棂,似乎呢喃的喃喃自语道,“往南边而走,只有两个地方可去。一个是公主府,一个……是太后的寝宫。”
“属下知晓他们转换几个宫人的时候,也曾派人盯住那几个宫人的一举一动,可他们忽然间莫名奇妙的都倒地而亡了,据检查,他们都是中毒而亡的,那毒,皆藏在他们牙缝里,只需轻轻一咬,便可以当即丧命,只是属下不明白,他们分处不同地方,在没有任何信号的时候,为何会同时咬毒自尽。”
“因为他们每接一个任务,无论任务是否成功,都会咬毒自尽,压根就不需要任何信号。”楚宇晨冷哼一声。
水凌与魑影却是瞳孔一震。
每接一个任务便咬毒自尽?好狠的手段,背后的人,其心肠之毒辣,简直难以想像。这么可怕的人就藏在楚国皇宫,若是不找出来,他们以后还有安生的日子可以过吗?
水凌嘴角动了动,很想问,现在是要从公主府查起,还是从太后的未央宫查起,待一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还是识相的闭嘴了。
主子都把事情交给魑影去做了,他还插什么手,魑影都没问,他要是再问,岂不显得他更蠢了。
“魑影,如果是你的话,你会怎么做?”楚宇晨撇了一眼水凌,转身看向魑影。
魑影双手作揖,哑声道,“属下觉得,不必深入去调查,也不可都不查。”
“为……”水凌只讲了一句,马上闭嘴,继续跪好身子。
“从咬毒自尽这件事来看,便可以看得出来,来人心思缜密,要嘛不做,要嘛就把事情做死了,他们既然发现我们已经起疑,若是都不搜查,定然会引起他们的怀疑,如果我们咬紧着不放,他们做事便会畏首畏尾,如此,我们更加查不出他们的行踪。以属下看,我们不仅要查,我们还得放下有利于他们的消息,把他们给钓出来。”魑影的声音虽然有些沙哑,却是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楚宇晨勾唇一笑,赞赏的看向魑影。
水凌羞愧的低下头。
他总算知道了,主子虽然没有骂他责怪他,却用魑影的事儿来提点他,让他以后凡事长个脑子。
“都起来吧,摆驾,朕要去容妃那儿。”
“是……”魑影身子一闪,人已不知又到了何方,水凌双腿却发麻得有些站立不稳,好似千只万只蚂蚁啃咬而过。咬了咬牙,忍着发麻,赶紧跟上楚宇晨。
沁香阁里。
杨楚若将自己关在寝宫里,闭目想着今日她在御书房看到的一切格局,以及每一个可能藏身兵符的地方,良久过后,眼神一片清明。
御书房并不大,而她的记忆力素来也好,只要让她再进一次御书房,她便能找到所有暗格,也能知道兵符是否就在御书房里。
如果兵符不在御书房,那么,就一定在凤鸾宫,皇上寝宫。
皇上要对付镇北大将军吗?他只有三万大军,镇北大将军却有十五万,而太后也有十五万,也就相当于有三十万大军了。
三万对三十万,中间可是差了十倍的兵力,而且……朝中错综盘节……牵一发而动全身,皇上的好大的胆子。
杨楚若有些惆怅。
哪一个帝王不想朝中大仅攥在手中,对付镇北大将军,也是早晚的事。
她帮风凌,到底是对是错?是否,会害死楚宇晨?
忽然一阵悠扬的琴声传来,音调舒缓,琴声优美,时而缓缓如流水潺潺,时而低回委婉似柔情蜜意,时而高亢激昂如奔腾的千军万马,琴声动听,每一个音符似乎都在撩动着人们最深处的情怀。
杨楚若蓦然看向琴声传来的方向,借着透地窗棂的斑斑点点金色晨曦,杨楚若隐约可以看到一个谪仙男子,一身白衣,洒羁淡泊,于院中的梧桐树下素手轻弹,整个人置身于他所营造的琴声世界里。
他很美,美得出尘空灵,美得谪仙温雅,美得像画中走出的仙子一般,尤其是他悠然弹琴的气质,那份淡然无论任何语言都难以形容。
晨风吹起,吹得梧桐树叶簌簌而落,如精灵一般在空中调皮的翻滚起舞几次,这才飘飘然的落在地上,伴随着优美的琴声片片起舞着。
杨楚若一时间看得有些入神了,不由得被他出尘的气质所吸引。
他的琴声不再像之前那般的清冷悲凉,反而有了一丝温度。他……该是与书棋妹妹和好了,琴声的意境也才有了温暖的吧。
其实,他与书棋妹妹真的很般配,他们两人都是出尘空灵得让人羡慕。醉意山水,一间茅草屋,隐世而居,一人弹琴,一人起舞,这才是他们应该过的生活吧。
他的琴声,跟五姐的琴声真的很像……
杨楚若不知不觉的走出寝宫,站在一颗梧桐树下,怔怔地看着闭止轻弹的叶鸿,想起记忆中温柔如水的五姐,嘴角勾起一抹幸福的笑容。
记忆中,她的五姐,人美心善,才华横溢,琴技无双,待她更是宠到骨子里去……几位哥哥带着她玩耍的时候,总难免唠叨一番,莫要伤了她……
记忆中,她的五姐时常亲自下厨,给她做一切她喜欢的甜点。
记忆中,她的五姐,也曾这样低眉浅唱,与南宫哥哥琴箫合奏,引来蝴蝶一群群作舞。
……
记忆中的回忆,是那般的美好……
只可惜……再美好的回忆,也只是回忆了……
忽然,杨楚若幸福的表情一变,转而有些痛苦。
时至今日,她依然不相信,五姐会为了一己私欲,玩弄轩辕锦泽的感情,挑起一切悲剧的开始。五姐与南宫哥哥,明明是那么的相爱……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真相到底为何……
杨楚若低低拭去眼泪,一抬头,却见叶鸿不知何时,一曲已经终了,正站在他面前了,递了一块干净的手绢儿给她,冲着她暖暖一笑。
杨楚若踌躇的接过,轻轻拭了拭泪水,低低道,“谢谢。”
“身子好些了吗?”
“嗯,好多了。”杨楚若想将手绢儿还给叶鸿,却看到手绢上绣着一个杨字,身子猛然一震,情急的摊开手绢儿,那只是一块洁白的手绢儿,除了边角上绣着一朵玉兰花外,便只有一个绢细的杨字,其余什么都没有。
可也就是这块平凡普通的手绢儿,却让杨楚若心里激起阵阵波涛激滚。
白皙的手,情不自禁的抚上那个熟悉的杨字,以及熟悉的玉兰花……
玉兰花……杨……
这……这不是五姐的绣迹吗?
五姐不喜欢繁杂的图纹,却偏爱玉兰花,所以五姐绣的手绢儿,一般在边角都会绣上一朵含苞待放的玉兰花,以及一个绢秀的杨字。
这条手绢儿……是五姐绣的吗?
杨楚若的视线有些模糊,抚摸着一条细巧洁白的手绢儿,却仿佛抬着一座大山般沉重。
模模糊糊的记忆中,她似乎记得,五姐喜欢刺绣,所以她绣了不少手绢儿,家里的每个人都有,她也有一条,只不过,被轩辕锦泽片片撕碎了。
这是五姐绣的没错,这么精致的玉兰花,还有这个楚字,这是五姐的字迹。
杨楚若莫名的觉得手绢儿很是亲切。
在经历家破人亡后,这个世间,只有她一个人活着,所有与她们杨家有关的人和物都已经消失,这一小条手绢儿,反倒是成了唯一的遗物,唯一还能够记念以前的遗物。
也只有这么一条手绢儿,才能让她切切的知道,杨家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颤抖的抚过精致的玉兰花,杨楚若的嘴角不知不觉的绽放一抹微笑。
叶鸿将杨楚若的表情尽收眼底,素来淡漠的眼里,忽然闪过一抹心疼,浓烈的心疼,伸手想替她擦去脸上的泪痕,不知想到什么,颓然的又将伸出手收了回来。
“你……怎么会有这条手绢儿?”杨楚若颤抖的问。
他到底是谁?为什么会有五姐的东西,这条手绢儿折叠得这么整齐,又是如此干净,想来可以 看得出来,它的主人,定然是十分爱惜的吧。
杨楚若不知道他到底是谁,但她知道,他肯定是杨家的故人,五姐的朋友。可她想不出来,杨家还有什么亲戚朋友。
但凡与杨家有一点儿关系的人,早在七八年前,就被人满门抄斩了。
“一个故友,送的。”叶鸿轻笑一声,清冷的眼里有着追忆。
那是一个很美,很善良女子,一个任何词语都无法形容她的好的女子,可惜,红颜薄命……
杨楚若脚步微颤。
故……友……
什么故友?是指五姐的吗?他果然是五姐的朋友。
难怪……难怪他的曲调与五姐的那么像……难怪他看到她的时候,会那么震惊,难怪她感觉他的身上有一股熟悉的味道,难怪她感觉,与他在一起的时候,会莫名的心安。
他……跟五姐的关系肯定很好的吧,所以五姐才会把手绢儿送给他……
对于外人,五姐从来都不轻易送东西的,何况是手绢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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