娟娘笼一笼被风吹乱的鬓发,当下端庄地行了个礼,疏离地说道:“夫人当年又没收过彩礼,她的嫁妆全是陶府里置办,自然要留着给小姐日后嫁人。是了,当年和离之时,大人您也曾使人送回银两,大约是要还清早些年陶府的资助。其实陶府里最不缺的便是银子,夫人在路上遇到个乞丐都会丢些碎银子积福,她施舍出去的东西便如泼出去的水,哪有再收回来的道理?”
苏世贤幼时吃百家饭长大,遇到陶婉如之时,除却身上有着功名,家境真真比乞丐好不到哪里。娟娘分明指桑骂槐,将负心贼骂了个痛快淋漓。
夜来微霜,染白一地蔓草。陶灼华久等娟娘不至,生怕她吃亏,急急带着茯苓前来接人。在小院外头便听到娟娘酣畅的话语,不觉伸着大拇指替她点了个赞。
她止了小厮的通传,先不忙着进去,只将身上披风一裹,在院门口驻足,听听这两人接下来如何说。
只听娟娘泠然笑道:“大人您不仁,我家夫人却不曾不义。因此您寄回的这些银两夫人分文未取,念着两位老人坟上荒草萋萋,只怕无人照应,都转送给了您家里的守墓人,也算略尽了份孝心。”
这一则旧事,苏世贤心知肚明,本想替自己转圜,未承想被娟娘毫不留情地揭开。他那时身无分文,父母的墓地还是陶婉如出钱购置,成亲几载,陶婉如对他一往情深,身上挑不出丝毫错处。
若不是他一心要往上爬,这样一个女子,本该是齐眉举案的良人。忆及昔年陶婉如春山蹙黛的旧貌,苏世贤心中天人交战,天良最终泯灭在无边的贪婪里。
他清冷地说道:“苏家的守墓人按时领着俸银,我并不曾短了一分一文。你家夫人手里钱财多的是,她要送给谁,那是她的事,我可是连本带利一同付清。”
娟娘无声而笑,轻轻说道:“还是大人您学问精,算得真清楚,夫人可算不清这些墓地、奴婢都值几多银钱,可曾与您钱货两清?您想知道的,娟娘已然告诉了您,若无旁的事,娟娘这便告退。”
“娟娘,你先不要走”,苏世贤想要起身去拉娟娘的手,娟娘防备地后退了几步,满眼都是戒备。她言辞厉色说道:“大人是想做什么?外头现住着礼部的官员,大人便不怕娟娘呼喊么?”
苏世贤讪讪收了手,有些无奈地苦笑道:“娟娘,你想到哪里去了。从前你随着你家夫人,咱们也时常闲话家常。今夜月色甚浓,我颇有些思乡,只是想要留你叙叙旧,哪里有旁的心思。”
“大人,咱们之间还有什么往事需要重叙吗?”娟娘冷冷一笑,点点寒霜轻覆在被睫毛挡住的双眸间,依然淡淡说道:“您算计了从前,又来算计当下。小姐仁厚,不愿与你撕破脸皮,你便当她什么都不知道,任你们夫妻摆布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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