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还小的他为了让人区分他和君源的不同,刻意留过一段时间长发。有一次萧家祖孙俩来访,他就曾经被萧远山揶揄过像个小女孩,还问他长大之后要不要做萧崇舒的媳妇儿。
他从小就极为淘气,哪怕当初才六岁,可已经极有主张。被人这么揶揄,即使对方是他所崇敬的萧家人,他也很是生气,当场就挠花了萧崇舒的脸。萧远山在一旁禁止萧崇舒还手,还笑得很开心,表示只要他愿意嫁到萧家去,那么萧崇舒就任由他处置。
他不敢朝萧远山下手,但是见萧崇舒被压制着无法反击,便一直挠对方脸,以至于后面都挠破了,弄出了几十条血痕,君庭出现才制止了那场闹剧。
他本人并不记得这件事情。可萧崇舒在军部时曾经拿这事当做笑话一般提起过,因此后来广为人知。远方团的人为了恢复他的记忆,做了不少这方面的工作,能够拿到手的信息,都事无巨细地交到了他手里。
君临突然有些难以直视自己的祖父。
他下意识地低下头去,就像是当年那个做错了事的小男孩,手足无措,一时之间没有办法承认自己做错了。
凤殊说的没错,他的确是很笨很笨的一个人。
“事情已经过去了,多想无益。与其沉溺于过去,不如想一想要怎么好好地经营现在的生活。我们已经老了,你们还年轻,万事都有可能。你们要是能够过得幸福,我们也就能够万事无憾安享晚年。”
君庭拍了拍他的肩膀,显然打算结束这个话题。
可君临却思绪万千,远方团此前交给他的那些资料,他有很多都想不明白,现在看来,最起码关于萧远山的那一部分,他原来是可以那样理解的。如果从那个角度出发,一切便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萧远山他,大概很长一段时间都是不甘心的。
“爷爷,你不累吗?”
君庭愣了愣,好笑不已。
“可怜我?真的没有必要。和我比起来,你更惨。与其同情爷爷,不如做好你自己的事情。你才真的是任重道远。我这一生还是过得很好的,我知足了。”
君临沉默了数息,却语出惊人,“如果我是萧爷爷,我一定会杀了你。这样就没有后面这么多事了。爷爷你不需要娶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你也不需要临老了反而被唯一的儿子插一刀,更不需要为了孙辈们殚精竭虑。”
“谢谢你这么体谅。”
君庭微笑起来。
“可我真的没有你想的这么脆弱不堪。回到过去,如果我们能够预料到未来,知道放弃对方,就意味着会拥有你们这些出色的子孙,我们会做同样的选择,或许会更快放弃也不一定。
抉择的时候的确是很难,可当真跨越了那一步,当真忠于自己的选择,就会发现后果也不差。像你们这样的孩子能够出生在我们的家族里,出生在这个宇宙,当真就是我们的福气,家族的福气。
还有,你们的两位奶奶其实也是很不错的人。她们也都犯了错,可不代表她们就没有任何功劳。
我多年以来都在战场上,整个君家起初都是由你奶奶一手打理的。她年轻时候过得很是艰辛,从来就没有舒服过一天。
年老了,又闹出这样的事情来,她其实心里也很内疚。只是她这人习惯了矜持,在谁的面前都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好像她自己就不会累更不会伤心,可如果你见到过她哭,就会知道她很多时候其实也只是一个不知道要怎么做才好的小孩。
少年夫妻老来伴,现在就算有机会让我重新选择,我也还是会选择她。这些年来在身边一直无条件忍耐我包容我支持我的人,也只有她霍如霞一个而已。
虽然在儿子的教育上面我们都栽了跟头,可是我们还是拥有你们几个出色的孙辈啊。这么说来,其实我和她也是很幸运的。”
君临突然就有些难受。
“她知道吗?”
君庭摇了摇头,“不清楚。结婚的时候多半是不知道的,后来会不会听到什么,就难说了。她从来没有表现过,我们就一直这样走到了现在。不管她是不是知道,我都当她不知道。反正我君庭只有她一个女人,从前是,现在是,到死也会是。”
“对不起。”
“又为了什么?你没有做错什么,不需要总是对爷爷感到抱歉。”
君庭希望他以后都能够开开心心的。
“所有一切。以前我以为只有自己受到了伤害,可是从来都没有自我反省过,因为我的偏执,满身戾气,其实你们也受到了伤害。这些本身是可以避免的,如果当年我能够更加耐心一些,能够更加信任你们,就不会发生这些。”
“都过去了。你能这么想很好,可是没有必要太过自责。
当年是我们这些作为大人的没有处理好该处理的事情,是我们大人应该为此负责,可是最后却是你们几个孩子付出了最大的代价,说到底,都是我们无能。”
君庭见他不像是为了安慰自己才这么说,高兴万分。
“在家里的这段时间,你多和小睿聊一聊。如果时机合适,你就开解开解他。他正是难受的时候,如果能够得到你的开解,我想会好受很多。”
“好,我会找时间和二哥专门聊这件事。”
尽管不想要旧事重提,可是他并不希望君睿也像君华一样陷入抑郁情绪。
“如果可以,你也亲自和小源聊一聊吧。该知道的人都早点知道比较好,小睿会主动问,小源没有,反而很沉默。你和小睿从小就比较外向,他们却相反,都比较安静,可能也会想太多。
爷爷虽然这几年一直想要找机会和他们一起聊一聊这个话题,但每一次他们都很抗拒,总会借故走开,甚至完全不接我通讯。我也不是每一次都能够鼓起勇气,所以最后就拖到了今天,也没有正式地和他们一起商量过。”
“有些事情大家心知肚明就好,公开倾诉反而难以任由它就这么过去。”君临也不愿意公开和几位哥哥一起这么认真地聊起从前的事情,毕竟他个人就极不愿意去回想当初的经历。
“但你还是会和他们私下聊一聊的吧?”
“会。有合适机会的话,会聊上那么几句的。他们都比我要坚强,肯定会更早走出来的,毕竟最糟糕的事情也已经过去了。可能丛欣才是最不好过的人。”
君临说完自己也沉默了。
不管他承不承认,丛欣都是他的妹妹。这一点,其实就是他祖父想要告诉他的。手足,是无法舍弃的存在。拒绝承认这一点,是会遭遇大困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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