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中只听得到雨水不断落下的“哗啦哗啦”声以及打在船身上发出的“啪嗒啪嗒”的声音,整个世界都昏昏暗暗的,透过支起的小窗只看到船外的空间里连成一片的雨帘,远处的景物模模糊糊的已经看不分明。
雨声太大,便是彼此对面而坐若不提高音量也听不清对方在说些什么,两人索性不再交谈,静静地听着舱外愈来愈骤的雨声,感受着孤舟在风雨中飘摇的寥落。
若是换做其他交情不深的两人,单独在这舱中相对而坐,彼此却不交谈,难免会有些尴尬。然而对于此刻的慕远和纪三来说,却觉十分自然,丝毫没有不适之感,仿佛他们之间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相处:喧闹时可以一起地谈天说地,古往今来,风土轶事,谈棋论道,有说不完的话题;安静处也可沉默地共听潮起潮落,同赏花开花谢。有时候不需要太多的言语,一个眼神,一个笑容,便可心意相通。
从来没有人,给过慕远这样的感觉。
上一辈子活了那么多年,虽然生性淡漠,对围棋之外没有执着之物,但他本身并不是难以相处的人,所以并不缺少朋友;行棋数十年,叱咤棋坛大半生,更从来不缺少对手。他享受孤独,亦从不觉得寂寞。
然而直到来到这个世界,直到遇到纪三,他才明白什么叫做“高山流水,知音难觅”;他才体会到什么叫做“人生得一知己,夫复何求!”
明明,他们才相识不过几日而已。
他的大半生,有那么多的朋友,有那么多的对手,但是只有眼前这一个人,称得上知音。
朋友像冬天里的一炉火,可以在寒冷的日子里温暖身心;对手是前行路上磨石,激发你的热血,刺激你的胜负心;而知音,则是来自灵魂深处的一声轻吟,告诉你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懂你,你并不孤独。
朋友可以结交;对手可以选择;只有知音,可遇而不可求。
这样的感觉其实很奇妙,可以意会,难以言传。
外面风声雨声不绝,这样的天气,又身在孤舟,本来最易牵引一些愁绪,尤其是慕远这样独在异乡的异客。然而因了眼前这难得的人,因了这奇妙的感觉,慕远心里却十分宁静。
临夏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不到半个时辰,方才还有倾盆之势,仿佛不落尽苍穹不罢休的雨势便渐渐住了,只留一点一点的水滴,声声敲在船身,水面上,“嘀嗒嘀嗒”,甚是悦耳。
雨收风停,天色渐渐转明,不再暗得吓人,空气也愈发清新,带着一股湿润的气息。不一会儿,若不是船板上还有着湿意,便连下过雨的痕迹都没有了。
两人走出船舱,便看到天元和墨砚一人提着一桶鱼,喜笑颜开地跑来邀功。
果然下过雨的湖面鱼儿愈发活跃,两人都收获颇丰。天元比墨砚多钓了几条鱼,但是墨砚的鱼个头更大,说不上来谁胜谁负,最后便判了个平分秋色,各有千秋。
晚餐吃的是烤鱼,动手烹调的却不是渔妇,而是纪三。
不过前期的处理自然不用他动手。
墨砚和渔妇一起把钓来的鱼杀好,开膛破腹,掏净肠子内脏,然后一条一条串好。天元在一旁帮手。
把鱼全部处理好之后,天色便真正暗了下来。
船头上生起火,墨砚和渔妇把鱼架到了火上,之后便交给了纪三。
火光映着纪三如刀削斧刻般轮廓分明的俊容,神情既专注又随意,有一种矛盾的和谐感。纪三翻转鱼串的手势极为熟练,竹签在修长匀称的指间来回,青白交错,赏心悦目。
慕远颇为好奇地看着他的动作,不像他曾经看到过的烧烤摊和大排档里的烤鱼要先刷上一层一层的油,纪三仅仅是掌握着火候和距离,烤出鱼皮上自带的油星,不一会儿就听到了“嗞嗞”的声音,却丝毫没有要烤焦的迹象。
烤鱼的香味很快便散发开来,引得几个正有些饥饿的人涎水直流。
墨砚一脸期待地看着架上的烤鱼,吞了吞口水。
天元碰了碰墨砚的衣袖,低声道:“纪三爷竟还会烤鱼啊,真没想到。”
墨砚一脸骄傲,看向主子的眼神愈发崇拜:“我们爷可不是什么都不会的富家子弟,他会的事情可多了。爷的烤肉可是一绝,连当今圣上都赞不绝口,说御膳房的御厨们都做不出这等味道。只可惜平日根本没有机会吃到,我之前也只尝过一次,还是沾了圣上的光。今儿个你们可算是有口福了。”
“真的有那么好吃吗?”天元嘴里问着,心里已经信了七分,舔了舔唇,愈发期待起来。
“那是当然的,等会儿你尝过就知道了。”墨砚道。
天元点点头,眼睛又盯上了架上的烤鱼,突然心里闪过什么,好奇地问道:“咦,墨砚哥哥你还见过皇上呀?”
墨砚心下一惊,自知一时忘形失了言,连忙解释道:“呃,我们常住京师,偶尔还是有机会见到圣上的。”
“哦,”天元不疑有他,“那我们以后要是去了京师,也有机会见到皇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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