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未亮,蓅烟犹在梦中,远处的晨鼓敲响,她微微惊醒。素兮进殿点燃烛火,推开窗,撩起帷幕,温声问:“主子,该起床了。”今儿圣驾回鸾,依规矩,后宫众妃、皇子、公主皆要往乾清门迎驾。已是深秋时节,天色微寒,晨风灌入屋中,冷得人一哆嗦。
采儿、允儿端着热水巾帕候在旁侧,木兮跪着替蓅烟穿鞋,素兮拧了热帕子伺候蓅烟擦脸,而若湘则开了大柜,从里头挑出一套一套的衣裙给蓅烟看。
蓅烟已然习惯被人伺候着,她指指月白缎织彩百花飞蝶袷袍,“今儿冷,寻件夹衫套在外头。”若湘蹙着眉头,“皇上离宫半月,小主们都惦记着呢,肯定都会费尽心思打扮,您就穿这么件淡雅的便袍,可不叫人比下去了吗?”她絮絮叨叨的,嘴巴没有门把。
素兮睨了她一眼,“主子心里有主意,犯不着你叨三念四。”
她们在蓅烟跟前吵吵闹闹习惯了,蓅烟也没当回事。木兮替蓅烟穿好鞋袜,又扶着蓅烟走到穿衣镜前,伺候着穿衣。素兮从梳妆台中取出大大小小的膏粉胭脂,手脚轻巧的给蓅烟描画着妆容。蓅烟眯着眼睛,似在神游之中,她太困了,昨夜曦儿啼哭闹了她一整宿。
蓅烟懒懒的说:“略略扫一层膏脂便好,不必浓妆艳抹。”
梳洗完毕,已没有时间用膳,外头便有宫人来传:“请江小主移步,皇后娘娘已起驾往乾清宫去了。”急得蓅烟胡乱往嘴里塞了一块煎饼,“天还没亮呢,吃过午膳去都行...”话虽如此,还是紧赶紧的往外跑。若湘追出门外,把装着牛肉干的荷包系在蓅烟腰间,“曦公主刚刚才睡下,是不是也要抱着与您一起去?”
“不必,等她醒来后,让暮秋抱去乾清门便可。”蓅烟吩咐了,坐上肩舆匆匆而去。
至乾清门,后妃们莺莺燕燕的站在宫墙底下,偶有狂风乱作,吹得人花枝乱颤。皇后立在最前,被一众人簇拥着,正在低声说笑。蓅烟依着品阶规矩走到宜嫔身侧,两人相互行了礼,有的没的讨论着天气。王丽君穿着柳叶色云纹锦绣宫裙,压着两朵艳丽的牡丹,朱钗摇坠,凑到蓅烟面前,帕子一甩,“数日不见,怪想念德常在的,也不知她过得好不好。”
宜嫔眼睛盯着远处,淡淡的掬起笑容,如寒夜盛开的绿梅,清冷高傲。
她说:“自然是过得极好!比你,比我可要好多咯!”说着,横眼看着蓅烟,笑道:“王贵人可真爱瞎操心,您说是不是?德常在是有福气的,能单独侍奉万岁爷。”
自打听说德常在去了东苑后,蓅烟心里压着一股邪火。康熙答应过她,不带任何人去东苑,可到底还是有女人去了,而且是她最讨厌的女人。
蓅烟哂笑,“是啊,她比我有福气。”
就这么谈着一些没有营养的话,打发时间到了中午。午膳是没法吃的,宫里原本就没有吃午膳的习惯,只有蓅烟自己是一日三顿。蓅烟两顿没吃,饿得头昏眼花,借着给曦儿喂奶的档口,她寻了间闲置的殿宇,悄悄啃了好几根牛肉干。
胤曦吃了就睡,睡了就吃,完全不知蓅烟的苦痛。
好在,有小女抱在怀里,也算是一种安慰。
康熙临傍晚时方入宫,他站在门口受了众人的大礼,没有看任何人,便风尘仆仆的走进西暖阁,沐浴更衣,洗漱穿戴。乌雅氏春风得意的从轿子里下来,未行礼,便被皇后挽住,亲热的嘘寒问暖。蓅烟无趣的哄着曦儿,随在人潮之中,甚至没有和康熙对上眼。
她是越发的生起闷气。
康熙确实很忙,回到宫沐浴更衣后已是八九点,然后去慈宁宫给太皇太后请安,去寿康宫给太后请安,随便一盏茶的功夫,就已经是半夜十一点了。
最后,他会宿在坤宁宫。
宫里历来的规矩都是如此。
胤曦闹着不睡,她已经开始知道对付额娘的方法了,蓅烟一脱手她就哭,蓅烟一转身她就狂哭。相反,蓅烟一抱她,她就能立马破涕而笑。这种技能就像是天生自带的,让蓅烟毫无招架之力。叶嬷嬷搓着手立在旁边,“主子,您不能纵着曦公主,太黏您了。”
蓅烟把曦儿放在自己的床榻里,随手丢开头上的朱钗,“她生下来只有几个月,阿玛又不管她,不黏着额娘,还能黏谁去?你日日带着她睡,辛苦了,今儿就让她跟我睡吧,权当给你放假了。”叶嬷嬷先是心头一喜,紧接着又发愁道:“万一皇上来了...”
“你是宫里的老嬷嬷了,怎么连规矩都不知道?”蓅烟爬上床,躺在曦儿身侧,拿着一只小鼓逗弄她,“皇上今儿要去坤宁宫,没空...你去把曦儿的小枕头小锦被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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