仕女·相似
抬起头来望向这气场来源,见正是方才坐在教室前方看书的那位教画先生来至了我的桌前,半垂着眸子面无表情地望着我。
咦……这个男人……有些眼熟。
却见他伸出手来,手指修长有力,指甲圆润饱满,充满了浓郁的艺术气息,是我所见过的除了岳清音的之外最为漂亮的男人的手。他用两根手指将我桌上的画纸轻轻拈起,扫了一眼,淡淡地道:“你画的是什么?”
看,这就来了,亏他长得一副像雾像雨又像风的神仙相貌,竟想在我入学的第一天便给我个下马威瞧。心内思量了一下,以我长久以来同岳清音斗智斗勇一百八十回、回回皆铩羽的丰富经验来看,我若想魔高一丈地在这位与岳清音很是相似的男人面前从气势上取得上风,只怕还需回山里再修炼个一千七百年才行(白蛇?)。
于是只好老老实实诚诚恳恳地轻声答道:“兔斯基。”
男人转身往教室前方走,边走边用后背赞美道:“散学后留堂。”
……哦。
接下来只能继续百无聊赖地干坐着,一手托了下巴支在几案上环顾这间画室。见墙上挂的皆是些画作,有山水有花鸟,也有楼阁和人物。而这其中最为吸引我的则是一幅仕女图,但见画上画的是一座绣楼,楼上轩窗敞着,窗内坐了位少女,面容竟似曾相识,亦像现在的我一般正用手托了腮望着窗外,神情淡然清雅,然而眸子中所流露出的却是一股难以言喻的忧伤,仿佛这忧伤永无止境,终生不得排解。而绘下此画的人,却又似与画中人有着同样的心境,一腔的相思,一腔的忧郁,一腔的感伤,都随着画笔一丝一丝地渗透到这画中女子的每一缕发丝,每一根睫毛,每一寸皮肤之上,让人看来顿生绝望,难以承受这画中之殇。
我看得不由皱起眉来,去寻画上落款,却发现这画并没有落款,画轴与纸面上纤尘不染,显然是天天有人小心地擦拭保养,而其它的画与这幅画比起来待遇就相差了很多,皆落着一层薄薄的灰尘。于是不愿多看,移开目光,却见那位先生正坐在教室前方的椅子上望着我,不卑不亢地与他对视了一眼,继续打量别的画作。
正看着,忽见我前面一位十二三岁的女孩子脆声道:“慕先生,学生画完了!”
慕先生?穆先生?黄金圣斗士之白羊座?
那女孩子边说边起身,拿了自己的画纸往教室前面走去,我探头偷眼瞅了瞅她的画儿,见画的是几条黑不溜秋的小鱼,还不如我的兔斯基来得可爱大方。
慕先生接过她的画看了两眼,淡淡地道:“你不觉得这画上少了些什么么?”
那女孩子自己瞅了一瞅,不由笑起来,双手扯住慕先生的袖子淘气地道:“嗳呀呀,学生忘记画鱼的眼睛了!”
嗳呀呀,这小萝莉还蛮会撒娇的。听得慕先生淡淡地道了一声:“拿回去重新画罢。”小萝莉吐了吐舌头,乖乖儿地回了自己座位。
唔,不知拿这一招回去对付岳清音会有什么样的效果呢……
不多时,我的“同学们”已纷纷画完,陆续拿了画至教室前面去给慕先生看,其中很有几名小萝莉喜欢围着慕先生撒娇揩油吃豆腐,慕先生也仅是面无表情地指点其画作而已,绝不多说半句题外话。
一时听得外面传来当当当地钟响,想必是放学的讯号,学生们纷纷收拾了自己的画具,同慕先生打过招呼后便三三两两地离去,至最后,教室里只剩了一个坐在最前面的慕先生和一个坐在最后排的我,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地对视着。
“岳小姐,请到前面来。”慕先生静静地道。
老老实实走过去至他身边,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慕先生。”
“岳小姐,”慕先生用清澄的目光望住我,语气平和地道:“作画之人,首先要有个宁静致远的心境,笔,颜料,纸,以及脑中景象都是至高无尚之神祗,不容半丝亵渎。你若不敬它,便画不出其中的精髓。不知我的话岳小姐能听明白否?”
“学生明白了。”我恭声道。
“岳小姐以前可曾学过画?”慕先生问道。
“回先生,不曾。”我答道。
“那么,缘何现在又想学了呢?”慕先生凝眸望住我。
咦……这位慕先生的话意外地多哦。
“大约……是想像先生一样借画寄情罢。”我抬起眸迎上他的目光。
慕先生莞尔一笑,淡淡地道:“有句不中听的话想要对岳小姐说,望岳小姐莫要见怪。”
“先生请讲。”我直视着他看似无害的脸孔。
“小姐心思太重,念头千变万化,心境躁动不安,不适合涉猎丹青一道。”慕先生不急不徐地道。
这慕先生难道是铁嘴相面改行过来的?我淡淡地笑道:“正因学生心思太重难以宁静,才想要藉着画画儿这类静如止水的高雅事情来陶冶自己的性情,先生难道不认为画画儿是可以做到这一点的么?”
慕先生温温地笑起来,和煦如春风,轻声道:“岳小姐说得对,是我狭隘了。既如此,现在你我便来上第一课罢。”
咦?要开小灶么?可是我的肚子还饿着呐。眼看外面天就要黑了,回去得晚了说不定会被家里的岳大当家的痛揍,他老人家可是绝不会相信我第一天上学就会被学堂的老师留下来开小灶的。
罢了,看在慕先生这么快地便承认了自己的狭隘思想的份儿上,我就给他一回面子好了。
于是点头,见他轻轻一撩衣袖,伸手拈起案上一支画笔,比给我看,道:“学作画,首先是握笔的姿势要正确。方才看你的握笔完全不在正途上,这样的不良习惯要在学画之初便改掉才行。你来做做看。”
说着将笔递给我,我接过来照他的样子做了做,他摇头,道:“还是不对,应该是这样……”说着竟然伸过手来轻轻握住了我的手,直吓得我一个哆嗦,瞪大眼睛望住他。
却见他的脸上绝没有轻薄之意,而是以着一种无尚虔诚的神情替我纠正着手指的位置。心中正掂度着他究竟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还是一只披着狼皮的羊,就听得他淡淡地道:“你不是要锤炼心境么?如今你的心思乱如野草,何时方能一派清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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