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杯酒下肚之后,严冬尽将酒杯轻轻地放下,众人正在想,严少爷放酒杯的样子,一点也不像一个从军之人,这也太小心,太文雅了些。
“严少爷,”有将官笑道:“这杯子不值钱,南门大街那儿六子大子能买五个。”
酒杯的颜色发黄,摸上去甚至都磨手,粗粝到这个地步,这种酒杯肯定是不值钱的。
严冬尽没吱声,而手一扬,将悬挂在腰间的佩刀给解了下来。
众人顿时就愣住了。
开口说酒杯不值钱的这位更是惊住了,刚才那醉酒那么嚷嚷都没事,到他这里,他就说一声杯子不值钱,严冬尽就要砍了他吗?
在众多或惊愕,或探究,或看戏的目光注视下,严冬尽拨刀出鞘。
辽东军中的战刀,都偏细长,不似中原的宽大,严冬尽的刀也一样,刀身在中间这里弯起的弧度偏大,看着腰身就细瘦。严冬尽将刀横放在酒案上,战刀血亮,刀刃薄如纸,一看这刀就是一把杀人的利器,锋利还嗜血。
“严少爷,”将官站起身想为自己辩解两句,这酒杯是真的不值钱,他就是说了句实话,他没别的意思。
“光这么喝是没多大意思,”严冬尽说。
“什么?”将官傻眼了,没意思少爷你就拔刀啊?
堂屋里的将官们都愣怔着,不知道严冬尽要做什么。
“小曲,”严冬尽喃喃地自语了一句。
“严少爷,”有将官以为严冬尽是想听小曲了,忙提醒严冬尽道:“这可是在国丧期间啊。”
这时候你严冬尽在辽东听个小曲,没人管,横竖论权势,没人能越过莫望北父子去,可你这是在京城啊,莫少将军现在想护莫良缘周全都不易了,你还国丧期间饮酒作乐?这罪名是死罪,你严冬尽这不是在给你的兄长找麻烦吗?
严冬尽手指在刀身上弹了一下。
战刀发出铿锵之声,严冬尽就着这声音轻声哼唱了起来。
众人愕然,但不多时,就有人拍着手给严冬尽打节拍了。
严冬尽哼的是辽东的一首小调,曲调并不复杂,没有太多需要变声的地方,但歌词却很好,大漠黄沙,落日孤烟,英雄白骨,美人白发,唱的是古来征战几人回,红颜易老,草木一世春秋,山河却依旧。
严冬尽弹刀哼唱,唱得极其随意,众将官却听得很认真。严小将军说话的时候不显,但唱起歌来,嗓音却让人惊诧地好听,低沉,迷离,就这么不经意地,就将一首透着悲怅意味的辽东小调给哼唱得入了人心。
在座的都是武人,所以大家伙儿也形容不出严冬尽这会儿给他们的感觉,明明是乱糟糟的武人酒宴,六个铜板就能买五个的粗质酒杯与鸡鸭鱼骨混在一起,地上掉着残羹剩菜,喝酒的人差不多都是五大三粗,酒过三旬之后就衣衫不整,敞怀露乳了,从模样到气味,这酒宴与清雅一点都搭不上边。
但严冬尽,就这个严冬尽,坐在主位上,干干净净的一个英俊少年,面前的酒案也是干干净净的,没滴下的酒与汤汁,骨头残渣都在一个小碟里放着,摆放得还整齐,酒杯和碗筷规规矩矩待在该在的地方,这人跟那个读书人口中的清雅一样,与这场酒宴一点都不搭边。
可刚刚跟自己喝酒说话的那个人又是谁?有不少将官这会儿都糊涂了。
乔午看着严冬尽,想了半天,才想出来一句评价,再待一些时日,这又是一个莫桑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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