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个儿褪了外袍,缩进锦被里,闭上了眼睛,不再言语一句。
而谢方知却清楚她方才一番言语的遮掩,又到底是为了什么,他就喜欢她这模样,有时候刀子嘴豆腐心,耍狠都还欠缺一些。他自也担心着谢夫人,方才事情若是出来,未免又要叫她忧心忡忡,可姜姒遮过去了,即便是他娘发现什么,约莫也不会以为是大事。
他靠了过来,坐在床榻边,便道:“姒儿冤枉我,我可没拿什么别的姑娘的绣春囊……”
姜姒搭着眼皮,靠着锦枕,拥着锦被,呼吸间都是帐中甜腻的香气,听了谢方知的话也跟没听见一样。
谢方知手指压在她锦被上,看她缩成一团,想把她重新挖出来:“我真高兴你喜欢的是我……你不高兴,不喜欢我骗你,上一世终究是我叫你受苦,可我们还会有孩子的。我喜欢你,也不曾变过心。你如今还喜欢我,这多好?姒儿,日子还可以好好过。”
“……”
可她不想好好过。
姜姒又道:“晚了,睡吧。”
今夜说了太多话,以至于她精疲力竭。
两世苦楚,尽数汇聚在一夜之间,姜姒几乎以为自己快变成一节枯枝,折在风里了。
这时候谢方知也不知说什么,脱了外面衣服和鞋袜,也凑上来,看她裹着锦被,便牵了一个角过来,拉了拉,然后姜姒松了松,背对着他把被子朝外面让了些,谢方知得以盖着自己身子。
夫妻两个同床共枕,一个侧着身子,一个小心地仰面躺着,睡没睡着便只有天知道了。
也不知是过去了多久,谢方知都以为自己快睡着了,他下意识想要侧过身去,把她揽在怀里,可刚一动,要伸手时,便听见了姜姒的声音:“我想见见化凡……”
“……那我明儿带他来。”
谢方知干巴巴地接了一句话,两个人之间的尴尬和冷凝,并未褪去。
姜姒说完,便再没说过一句话。
谁也没提过什么和离的事情。
纵使姜姒硬心肠,也狠不下心去伤谢夫人的心。
至于到底有没有谢乙的原因在里头,姜姒想,怕是很少的。
次日起身,二人也不说什么话,各自梳洗换上新做的衣裳,便去谢夫人处敬茶,姜姒也见到了谢银瓶,原她要叫谢银瓶一声“瓶儿姐姐”,如今她却成了她小姑子。
谢夫人把腕上玉镯子退下来给姜姒戴上了,拍着她手背微笑。
姜姒不知谢夫人是不是还识得人,可看她这慈和模样,还是忍下了将那镯子取下来的冲动。
出来的时候,谢方知道:“方才我已叫了孔方去接人,不多时便来。”
姜姒点了点头,陌生的谢府里亭台楼阁都是新的,时刻提醒着姜姒,这里不再是姜府。
二人回了屋,才坐一会儿,谢方知给她端了茶,姜姒没碰,垂着眼也看不出什么喜怒来,只等着萧化凡。
孔方才是那个最战战兢兢的,连着去那边接人来的时候都忐忑不已。
萧化凡如今也很懂事了,跟着孔方到了谢府,虽好奇,却也不乱看乱走,待进了院子,过来瞧见姜姒跟谢方知,立刻就笑了出来,然后扑进姜姒怀里,喊了一声“干娘”。
姜姒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也透出几分笑意来。
她拍了拍萧化凡的背,轻声道:“一大早就过来了,今儿读了什么书?”
“读了《论语》。”
萧化凡脸颊上还有一点婴儿肥留下,掐上去软软的,他似乎看出姜姒与谢方知之间不大对劲,所以看谢方知的时候有些小心翼翼。
毕竟了缘在得知姜姒嫁给谢方知的时候,在萧化凡这里说了很多,所以他了解一二。
如今看情况不对,就乖觉得很。
谢方知也插了话,笑道:“识几个字了,竟也开始读《论语》,你娘教的不成?”
“是干娘教的啊。”萧化凡嘟嘴,抱着姜姒的手不松开,然后才大着胆子打量这地方,肚子里忽然咕噜咕噜地,他霎时红了脸,“……饿了。”
姜姒一下笑出声来,她吩咐旁边红玉端些吃食来,然后瞥了一眼谢方知,淡淡道:“你我之事容后再谈,我叫红玉她们给你书房里添床被子吧。”
“……”
谢方知有心要反驳不答应,可一看姜姒脸色,话到嘴边又硬生生憋回去了。
他看了萧化凡一样,忽然烦透了这小子,简直太没眼色!
可是一想到姜姒偏生跟萧化凡亲近,又忍不住心疼起姜姒厌恶起自己来,他自己都要闹不明白自己在想什么了。新婚之期,就要分房睡去,有他这么苦着的吗?
可只要姜姒不跟他算以前的账,他就觉得安定。
若要说出上一世那些个一二三来,他便是那万分混账的一个……
旁边丫鬟们面面相觑,谢方知却没了脾气,道:“不必叫丫鬟布置了,那边本就没什么可布置的。如今你我已是夫妻,便是你恨我入骨,我也不放妻休妻……至于这小子,你爱留多久留多久吧。”
看了这小子就心烦!
谢方知说完,看姜姒不为所动模样,又胸口闷起来。
直到他走出了门,回头看见姜姒端了茶给萧化凡喝,脸上温温然一片,才忽然忆及“孽种”二字……
那一刻,忽然心痛难当,连眼眶底下都是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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