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瞧着惜柔公主哭成了泪人儿,那样的撕心裂肺,那样的痛彻心扉,那样后悔却无法的模样,耿氏眉宇微微颦蹙着,深吸口气闭上眼,浓妆艳抹的脸上尽是为难。
惜柔公主悄然抬头,见耿氏脸上的表情已经松动了许多,顿时眼底飞快地划过一抹精芒,匍匐在小几上,脸上的泪迹未干,很快又恢复成伤心欲绝的小媳妇模样,“如果,如果真的因为我的一时过错害得两国百姓陷入战乱,我,我……与其背负这万世骂名,我还不如以死明志!”
“不,惜柔,你别做傻事!”耿氏低头抿唇根本不忍心睁开眼睛,可听到惜柔公主的话时,刚睁开眼就看到惜柔公主朝着屋内的红柱上撞过去;她顿时心下一紧,几乎是不能地飞扑过去挡在惜柔公主的前面,只觉得小腹阵阵闷痛,然后强忍着双手托着惜柔公主的腋下,“惜柔,你怎么这么傻啊你!”
惜柔公主的神色已近癫狂,双手不断的挣扎着推搡着更是,泪珠像是江水决堤了般,“耿姐姐你为什么要拦着我,为什么要拦着我。你让我去死,让我死了吧。”
说话间,整个人癫狂依旧,一把推开耿氏转头又要朝着那大红的柱子上撞过去,声音撕心裂肺,“你让我死了,让我去死啊!”
“不!”耿氏见状闭上眼,心一横一把将惜柔公主拽住,“我告诉你!”
“真的?”惜柔公主闻言,心里掠过一丝淡淡的笑意,不过面上却是不显而是仍旧泪眼朦胧,抬起头,带着点点无辜和天真,双眸已经红肿的宛若核桃般,那愣怔又可怜的模样看得耿氏只觉得心里罪恶急了,她眉头紧皱,点点头,“是,我告诉你。”
“算了,耿姐姐你还是让我死了吧。”惜柔公主狠狠地一把推开耿氏,“那神医的身份神秘非常,想来是不想让人知晓的,我也不要再为难你了;你还是让我死了吧,让我死了,省得害人害己。”
耿氏见惜柔公主似乎真的生无可恋,张口直接道,“惜柔你别这样!我告诉你,我全都告诉你,那神医……那神医是顾瑾汐!”
“什么?”
惜柔公主闻言,脸上尽是颓然之色,怔怔地坐在地上,双腿曲着,脸埋在腿间,双唇微微嚅动着,语气喃喃,“是她,怎么会是她。”她瘫坐在地上,脸上无助又透着可怜,抬起头望着耿氏,“耿姐姐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这让你非常的为难,可是我……我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与其背负着千载骂名,痛苦的活着,我还不如死了。至少,至少不会这么的痛苦,不用连累那些无辜的黎民百姓,死了……一了百了。”说着她低下头,眼泪顺着眼角缓缓地滑落下来,带着不甘又透着无助,“原以为打听到了神医的消息会有转机的,我真的以为会有转机的,可为什么是她,她不会帮我的,不会帮我的。”
“惜柔你别这样。”耿氏瞧着惜柔公主那满脸的颓然,似乎真的有种生无可恋之感,顿时心猛的悬了起来,拉着惜柔公主的手,“正所谓车到山前必有路,你别总将事情往最坏的方面想;不管怎么样那苏家对苏怡可是有着养育之恩的;苏家人开口,说不定能有转机。”
“真的吗?”惜柔公主抬起头,声音喃喃,带着浓浓的希翼。
“嗯!”耿氏拉着惜柔公主的手,似乎为了增加说服力狠狠地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到底是给谁看的,想到昨日自己方才将顾瑾汐能够医治苏城的消息透露给苏家,没道理苏家一点动静都没有,难道顾瑾汐那个小贱人真的如此狠心?
惜柔公主自然不知道耿氏心中的想法,将自己想知道的话套了出来;瞧着耿氏那眉宇颦蹙似乎带着为难的神色,在耿氏看不到的地方,嘴角微微勾起,眼底尽是嘲讽;蠢货就是蠢货,自己只是这般逢场作戏就能将她给耍得团团转,哼!
“耿姐姐,我,我……”
耿氏拉着惜柔公主的手,眼底尽是爱怜当然心底免不了有些虚荣和自傲的,毕竟惜柔公主可是堂堂的金枝玉叶,竟然跟她姐妹相称,这可不是谁都能有这个荣幸的,“惜柔你可是夏凉国的公主,只要你开口,那顾瑾汐就算再不愿意也定然会出手的,只是……你也知道姐姐的身份……”
“耿姐姐你放心,我不会将这件事情透露出去的。”惜柔公主拉着耿氏的手,湿漉漉的眸底似乎带着浓浓的感激,“不管顾瑾汐能不能真的将苏城的病给治好,我都会感谢你的。我知道你的身份尴尬,这件事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绝对不会让旁人知晓的。”
“惜柔你明白就好。”耿氏拉着惜柔公主的手,对她的通情达理感动得一塌糊涂,殊不知自己是被人给卖了还在帮人数钱呢。夏凉国公主邀请谢家大少夫人的事情,虽然明面上知道的人不多,但这凉都明里暗里多少双眼睛盯着谢家,多少双眼睛盯着驿站,盯着夏凉使队的一举一动,此番叮嘱不过多此一举罢了。
两人又手拉着手,相见恨晚地聊了半晌;待耿氏离开的时候已经是恋恋不舍甚至对惜柔公主充满了浓浓的担忧;惜柔公主更是表现出一副恨不能让耿氏就此在驿站住下的模样,最后甚至将自己随身的一对红玉手镯送给了耿氏,这还不算,更亲自将耿氏送到了驿站的门口,直到耿氏的马车走出了好远这才回转。
“公主您没事吧?”直到已经看不到耿氏所乘坐的马车之后,翠枝这才小心翼翼地抬头睨了眼自家公主那通红的眼眶,压低嗓音道。
惜柔公主嘴角微微勾着,眼底飞快地划过一抹厉色,眼角挂着翠枝,声音冷厉又透着几分意味不明的味道,“回去说。”
“是。”翠枝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惜柔公主。
回到房间。
翠枝没有惊动旁人,自己打了温水给惜柔公主净面,又服侍她沐浴更衣之后这才得闲,将惜柔公主搀扶到已经全都换上了新的被褥、软毯的软榻上,这才总算是松了口气。
“公主,情况怎么样?”
惜柔公主慵懒地躺在软榻上,双眼微微眯着似乎透着几分思量,单手把玩着腰间的流苏,未着寸缕的小脚光洁白皙,微微曲起轻轻摩挲着软榻;经过打理,脸上的泪迹早已经消失无踪,只是眼眶却仍旧有些红红的,“耿氏的意思,那将谢逸从鬼门关前来回来,给流枫诊治的人是顾瑾汐。”
“顾瑾汐,顾家小姐?”翠枝几乎是本能地开口反驳;可话音刚落,她的心就猛的悬了起来,紧张兮兮地转头看着惜柔公主,发现她的脸色没有任何变化之后,这才稍微将心放了下来,眉头却仍旧皱成一团,“可是公主,那顾小姐满打满算也才十二岁,怎么可能拥有这般精湛的医术,就算她是从娘胎里就开始习医,那可是不可能的。”
惜柔公主眉宇颦蹙,略微沉凝,“本公主也是这么想的,可那耿氏没有理由会骗本宫。”
“……”翠枝薄唇微微抿着,沉默了。
“不管怎么样,这件事情都跟蘅芜苑顾家脱不了关系。”惜柔公主说着,沉沉地叹了口气;想到之前算计顾家兄妹的时候,如果顾瑾汐真的有那般精湛的医术,小小的女儿香怕是早就已经被识破了;自己和苏城之间的事情,怕也是那丫头早就算计好了的,她倒是小瞧了她,想她夏惜柔聪明一世竟然栽在了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身上。越是这么想着,越是觉得那个传闻中的神医就是顾瑾汐。
翠枝点点头,“如果真的是这样,以苏家跟他们的关系,到时候顾瑾汐出手真的将苏城给治好了,那公主您岂不是……”
“哼!”惜柔公主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带着浓浓的不屑,“你当本公主为什么要废这么大的力气从耿氏口中套话出来。”
“奴婢愚昧。”翠枝抬头深深地凝着惜柔公主那通红的眼眶,脸上还带着浓浓的心疼,“公主您也太较真了些,不过是个愚昧妇人,您又何必为难自己自降身份;您瞧着耿氏那副德行,尾巴都快翘上天去了。”
惜柔公主没好气地睨了翠枝一眼,“你知道什么。”
翠枝闻言,赶紧低下头。
“之前暗子传回来的消息你也知道,这耿氏可没表面上看着那么简单,自私的人最是狠心,尤其是对别人更狠。”惜柔公主低下头,眸底飞快地闪过一抹厉色,“只是到底却是蠢了些,当真以为本公主会跟她当姐妹,哼。”她堂堂公主之身,金枝玉叶,如果不是为了套话出来又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翠枝薄唇微微抿着,眉宇颦蹙,眼底尽是浓浓的疑惑,“那公主,咱们现在应该怎么办?奴婢总觉得那顾家小姐不像是精通岐黄医道的人,倒是顾家的少爷……”
“哼。”惜柔公主低下头,双眼微微眯着,身上飞快地闪过一抹浓郁的杀气,“不管是谁总归是蘅芜苑顾家之人。很快,你就会知道那精通岐黄医道的到底是顾瑾汐还是顾子骞。”
“公主,您……”翠枝脸上带着浓浓的惊讶。
“还记得之前茜月说过的,楚皇派去江南治理水患的钦差使队快回凉都了。”惜柔眉梢浅浅地扬着,嫣红的唇微微嘟着,带着别样的魅惑;微微吐了吐舌尖;那样妖媚中又透着清纯的模样,饶是早已经见惯的翠枝都不由得惊了。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自家公主自从上次的事情发生之后就好像有些不一样了,可具体哪里不一样又说不上来;她点点头,“这,难道有什么问题吗?”
夏凉使队迟迟徘徊凉都没有离去,一方面是因为惜柔公主跟苏城的婚事并没有定论,因为苏城已经成为太监的事情,夏凉使臣近日都在与楚皇据理力争,当然也汇报了夏凉国主,毕竟这件事情已经不是他们能够做主的范围了;另一方面就是因为楚皇在等,等顾子齐回来。在顾淮身上并没有能得到那神秘的三大悍将的消息,或许能够从顾子齐身上下手,当然顾子齐本身也很是被楚皇看好,是不可多得的谋臣。
惜柔公主嘴角微微勾着,淡淡一哂,“那使队为首的钦差大臣便是那顾家的长子顾子齐!”
“这难道有什么问题吗?”翠枝不解。
“蘅芜苑顾家的人,这么久了难道你还没有看透?”惜柔公主眼神飘忽没好气地睨了翠枝一眼,“他们的弱点就是重情。我不会给苏城痊愈的机会的。”
翠枝猛然回过神来似乎明了了几分,“那公主您的意思是,您打算……”
“只要顾子齐出事,蘅芜苑顾家的人肯定会有所动作,到时候那个精通岐黄医道的人就自然的露出水面。”惜柔公主的语气清浅,分明说着最嗜血的话,可脸上的表情却是云淡风轻,好似再平常不过的事情般,“断肢再生,那可是传说中的典籍记载的,早已经失传已久;蘅芜苑顾家是个变数,本公主绝对不允许自己再同一个地方跌倒第二次;去将茜月请过来。”
虽然同样是公主,但她却明白,自己的身份比起茜月到底是低了一分,这次前来西楚出使,她虽然能够做决定,但更多的却是要茜月拿主意;这样的认知让她非常的懊恼可是却没有任何办法。茜月那可是很有可能成为夏凉国下一任国主的存在。
接到消息的茜月很快就过来了。
“皇姑姑,听说你找我?”茜月仍旧一袭火红的绒毛短裙,上身衬着对襟马褂,脚蹬鹿皮小靴,整个人显得干练非常。
惜柔公主淡淡一笑,下巴朝软榻对面的座椅扬了扬,“嗯,有点事情想跟你商量一下,坐下说吧,咱们姑侄俩可是很久没有好好说过话了。”
“嗯。”茜月公主闻言,眉梢浅浅地扬了扬,自从发生了上次在顾国公府的事情之后对这个所谓的皇姑姑她就极为看不上眼,这次刚好闲下来回到驿站,接到消息也有些担心她会在作出什么不可收拾的事情来,索性就过来看看,“皇姑姑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我要接你手上的铁骑一用。”惜柔公主心中比谁都要明白茜月公主对她其实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尊敬,她也并不打算跟茜月公主客气,开口单刀直入。
茜月公主捧着茶杯轻轻地呷了口茶,“狼骑铁兵可是咱们最后的一张底牌,不到万不得已决不能动用,难道皇姑姑忘了我们离开的时候父王的嘱咐了?”
“我已经接到了可靠的消息,出没谢家的神秘大夫出自蘅芜苑顾家。”惜柔公主低下头眼睑低垂,掩去眸底的不耐和隐怒。
“那又如何?”茜月公主却不以为意,那将谢逸、流枫从生死边缘拉回来的神医她早就已经有所耳闻,不过那个神医居然会出自蘅芜苑顾家,这个消息倒是让她有些震惊,“以现在苏家和蘅芜苑顾家的关系,我并不觉得他们有什么威胁。”说着,她眼尾轻挑看着惜柔公主,“当初那件事情还没有查清楚,父王要的东西很有可能就在顾淮和苏怡的手上,现在还不能动他们。”
“哦?”惜柔公主似乎是有些诧异,她薄唇微微抿着看着茜月公主,“不是说那件东西在顾国公府,怎么会在顾淮和苏怡的手上?”
茜月公主低下头,狠狠地饮了一大口茶,强压下心头的恼怒,“纵然顾淮只是柳静雅的养子,可好歹这么几十年的感情;当初老国公过世的时候可不知道顾淮不是他的亲生儿子,你难道不知道西楚有些东西和我们夏凉国不同,西楚讲究的是传男不传女,传子不传媳!”
“可如果苏家真的去求了苏怡,那苏怡是什么性格你不知道?”惜柔公主说到这里语气已经有些不善,“如果到时候苏城真的被治好了,那打的可不是我夏惜柔一个人的脸,这可是我们整个夏凉国的颜面!”
堂堂一国公主被许配给有妇之夫也就罢了,偏偏这个有妇之夫还是个被切了的,虽然这件事情她并不是故意为之,但事情的的确确已经发生了;到时候传了出去让他们夏凉国如何立足,这让她情何以堪?
茜月公主听了,薄唇微微抿着,双眼微眯,“你确定那神医出自蘅芜苑顾家?”
“千真万确!”惜柔公主低下头。
“那你想怎么办?”茜月公主眉宇颦蹙,“就算狼骑铁兵全部出马也未必能够接近蘅芜苑半步,上次的教训难道还不够?”
跟秦睿认识这么多年,她从未见到过他对一个女人这般的上心。不,谈不上女人,不过是个还没有长大的女娃娃,她更是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竟然会输给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就如同她根本不相信秦睿会真的爱上别人一般。可当事情实实在在发生的时候,当他们夏凉十数名精心培养出来的暗子全都折在蘅芜苑的时候,她就明白,秦睿是真的动情了,那样狠戾的手段,狠绝不留余地的作风,除了他,她不做他想。让狼骑铁兵对蘅芜苑出手,那只能是鸡蛋碰石头,自取灭亡!
惜柔公主闻言低下头,“茜月,我虽然是不聪明,没有你们的城府算计,但我还不会笨到会直接对蘅芜苑顾家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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