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愔长出了口气,心有余悸地说道,“狗操的,还、还以为本王的报应来了!谁家买这么大个炮!拿去轰承天门……都成了。”
说着,他双手合什,十分虔诚地闭着眼睛祝道,“毘沙门①,长乐坊还有郑观音呢,可别在这里吓人了……”
伙计再跑出去,几个人在巷子里仰着脸盯住半空,等着再有一响,就能辨别巨炮的具体方位。
而李恽第一个表示赞同,“有理,亲王的事,亲王不管谁来管?本王一定算上一份,这是给江安王叔请命,大了不这个安州都督,本王就挪一挪!但情意总要讲!”
李愔方才骂的是房遗爱,但维护兄长李恪的意思太过明显了,给人感觉他不将李恽生死放在心上似的。
此时李愔便第二个表示赞同,“狗操的,本王怕什么,算本王一个吧。”
隔间,年轻的江安王妃不必再听了。
她丢下桌上根本未动一筷子的酒菜,蹑手蹑脚下了楼,到了店外再放稳了步子款款出巷。
归林居门外,伙计们总算等来了第二响,正是来自大宁坊方向。那个方向正是濮王府。
炮声开天裂地,却异常的清脆,比普通的二踢脚射得也高了近一倍。
爆炸声产生了滚雷的效果,“喀啦啦”地震荡着空气,又在大明宫墙上反出回响。
等人们循声望过去时,濮王府的上方还弥漫着一大团未散的烟雾,正好将午后行至那里的、明媚的日头遮到后边。
江安王妃在巷口匆匆解了马缰,扳着鞍子入镫,她要尽快找到浑蛋元祥,跟他商量一下对策。
……
就在江安王妃急着要去寻李元祥的时候,延州刺史高审行刚刚从鸿胪卿崔仁师的府上回来。
崔仁师宦场沉浮,说起来也算是老资格。
贞观十九年大唐东征高丽,崔仁师是海运副总管,与太常卿韦挺搭班子。
在那次海运中,二人各领一支庞大的船队,源源不断往军前输送物资。
贞观皇帝下旨,幽、营等州负责军资大部,但天下各州按着份额、也要各负少量。
皇帝意在申明:高丽战事乃是举国共责,并非东北部寥寥几州的事情。
在这次举国范围内零零碎碎地筹集中,韦挺一丝不苟,不知变通,最后延误了军情,被削职为民。
而崔仁师先从近处州府筹措了军资运走,然后再将天下诸州随后运至的筹集之物充还。
这件事让他在官场上再升一步,做到了鸿胪寺少卿,从四品上阶。
偏偏在去过一次翠微宫后,崔仁师作了一篇《清暑赋》讽刺贞观皇帝。
先皇得知后不但未加斥责,还要升他做中书侍郎。
时任中书令的褚遂良,立刻翻出崔少卿在十九年知海运时、亡失民役的一件旧事来弹劾他。
结果,崔仁师连中书省的门都未进,便被贬去龚州,从尚未到手的四品侍郎,跌到了一名不入流的记帐文吏。
人还没到龚州,时任中书令的鹞国公、如今的金徽皇帝再将他一把拉了回来,接替了鸿胪正卿高审行的位子。
惊心动魄,冷热交替,令人胆战心惊。
痛定思痛,崔仁师早就明白过味来了,那篇《清暑赋》写的太不合时宜。
先皇虽说对此赋极度不满,但是总不会同自己一般见识。
而褚遂良的弹劾不早不晚,既满足了他排斥异已的目的,又满足了先皇报一箭之仇的心思。
那么自己的位置有那么大的落差,还,还奇怪吗?
人都是在挫折中聪明起来的,再正直的人也会如此。
崔仁师虽说不致于从此变得多么识时务,但至少,会在不损害大体处事原则、和行事章程的情况下适当自保。
鸿胪正卿一本正经,连眼都不眨地听了高审行的来意,心里从头编算:
一,金徽皇帝虽说极富人情,却比他爹整人更狠。
二,高审行春风得意,凭着一把镢头深受金徽皇帝赏识。刘青萍不够规格也封了国夫人。连皇帝极为宠爱的贤妃娘娘都去兴禄坊归省了。
三,高审行大过年的跑到府上来说了这件事,那是志在必得。
四,这件事不一定是皇帝知情的,但高审行若不如愿,那么等皇帝陛下知情时,恐怕这件事也就变味儿了。
五,事情只要一变味儿,恐怕鸿胪正卿连记帐的差事都没有了!
六,此事涉及到的是江安王李元祥,这又是个大块头。如将此事给办了的话,取悦的可能是两个人。顶着不办,对自己不悦的极可能是三个人。
七,江安王爷的事,关系着我大唐帝国的颜面,每一名官员都应该想方设法地,不遗余力地加以维护。
八,即便办错了,那也算在正确的路上崴了脚,但腿绝对不会残。
九,自己去颁政坊驿馆吓吓波斯使者,比李元祥暴揍波充也真不算什么。
十,以上诸条都算差了,要挨陛下斥责的话,也有李元祥和高审行顶着。
崔正卿正色对延州刺史说道,“刺史大人,你为的可是我大唐,崔某能有什么可说的!崔某即刻往颁政坊走他一趟!料想也没什么难度。”
高审行没想到事情办的这般的顺利,他又在崔正卿的府上略坐一会儿,便起身告辞。
他兴冲冲地回到兴禄坊,本想入府,又一想崔仁师说的那么信誓旦旦,此事大约已没什么出入了。
何不立即去胜业坊与王爷、王妃通报一声,弄不好晚饭也就有人请了。
再说,昨晚半夜才答应过江安王妃的事,次日午后便有了回音,这不也能说明延州刺史办事利索、指谁射谁的魄力?
高审行过家门而不入,门外的家丁们迷惑地看着五老爷。
而只带了两名随从的五老爷头都未扭,骑马沿着务本坊大街往东去了。他们拐过了太庙,未走平康坊,而是经由北面大街去胜业坊。
刺史不愿意在平康坊遭遇某些人,他们找那些艺妓、歌妓、舞妓、寝妓们寻开心,然后再扭过头来瞅着自己不开心。
高审行知道,在“吃饭”的问题上,自己这个人是很招人厌恶的。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啥时候饿,又不大愿意染指谁都能扒拉两箸的菜,然后又对吃不利索的菜耿耿于怀。
也许这辈子他都不会去平康坊,同时心理上,与那些喜欢去平康坊的人格格不入,存在着天然的忌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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