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们都已被皇帝撇开,四下里只有雪花漫天飞洒。
皇帝面不改色,坦然面对着嘉敏。
嘉敏忧愤道:“林仁肇何罪之有!你竟要布下阴谋陷阱,残害他!”
“正因为他忠勇双全,天下无敌,朕才不得已陷害他。”
“你无耻卑鄙!”嘉敏怒极,手中力道加大,那金簪子刺入了皇帝的脖颈,渗出了鲜红的血液。
皇帝慨然叹道:“林仁肇是朕这一生唯一敬仰过的好汉,可这条好汉却阻挠了朕一统天下的宏图,为了天下,林仁肇不得不牺牲。”
嘉敏心中却渐渐升起一股悲凉感,或许,她也明白了眼前这个伟男子的决断。
皇帝闭了双眸:“朕知道你不杀朕,你难以泄恨。你若杀了朕,也算为江宁百姓,为林将军复了仇,动手吧。”
嘉敏手中力气又狠狠加大了几分,金簪没入更深,血流蜿蜒,染红了皇帝金色的龙袍。
而皇帝却是纹丝不动,赏梅阁雪花如鹅毛飘坠,梅香幽幽浮动,唯有这一缕缕血腥味淡淡地弥散在漫天雪花中。
可是,杀了他又如何?杀了他,国不能复,林大哥也不会起死回生。
杀了他,不能改变任何事情。
皇帝没有变,依然是她总角年华时所认识的那个赵大哥,英勇有为、豪气万丈。
嘉敏的眼眶渐渐湿润,有温热的泪水模糊了她的眼,她颓然丢掉了金簪,含泪道:“但愿林大哥死有所值!但愿那些英烈们都没有白白牺牲!但愿你所开创的是盛世!”
言罢,她遽然离去。
皇帝睁开眼,看周嘉敏渐渐消失在大雪中,看着她在雪地里留下的浅浅脚印,喃喃说道:“朕不会让你失望,也不会让天下失望,朕会继续完成一统天下大业,开创盛世图景。”
嘉敏出了宫门,雪下得更大了,巍峨宫城都浸在了茫茫的雪海中,汴梁河也已冰封凝结,一片静谧下,更显现都城的壮阔宏伟。
这宏大的气势,又岂是金陵可以比拟?
终究是强者为王,败者为寇。
她叹息一声,登上马车,匆匆回府。
路上积雪覆盖,湿滑难行,行了不远,突听前面士卒吆喝道:“晋王驾到,行者避让!”
驾驶马车的马夫听闻是晋王,不知怎的,心中一慌,驾车不稳,再加上路滑,马儿突然失了蹄。
这马车一阵急滑,歪歪扭扭地横冲直撞,直撞到街肆里一家食铺才停了下来。
晋王的车马受惊,也慌忙停住。
晋王的开道差役怒喝道:“大胆!竟敢冲撞晋王车驾!拿下!”
数个卒役上前,将嘉敏和马夫押出。
这晋王的阵仗何其盛大,扈从无数,车马上以金玉装饰,以龙涎香熏调,远远地就能闻到逼人的芳香气。
龙涎香向来只为皇帝享用,也不知车中这位晋王是何人物,竟是这般大排场。
嘉敏拜倒:“民妇马儿失蹄,不小心惊了晋王,还望王爷恕罪。”
那晋王听其声音,只觉得呖呖可听,如黄莺般清脆悦耳,更惊觉似曾相识,拨开锦帘,见雪地里一个倩倩曼妙的身影,便道:“抬起头来。”
嘉敏抬了头,两相见面之下,都有些吃惊。
嘉敏惊的是这位晋王正是当今皇帝的亲弟赵光义,他如今正当壮年,红光满面,较之皇帝而言,更透着一股贵重之气,尤其是他眸色中的深幽,让嘉敏心中微微打了一个寒颤,不知道他目中的精光之下,到底隐藏着什么欲望。
而晋王却十分惊喜,这江南女子竟出落得越发美貌,肌肤赛雪,柳眉亮眼,唇若点朱,更兼得她神色之中的凄迷惘然之色,好生惹人爱怜,这一见之下,直将他的魂魄也勾了去。
晋王直勾勾地盯着她,一时忘了身份,还是身边的扈从提醒道:“王爷,这妇人如何处置?”
晋王回过了神,忙下了车,扶住嘉敏起身,温言道:“夫人免礼,夫人可就是南唐国后……哦,太尉夫人?”
言辞间,晋王的手触碰到嘉敏的皓腕,那温洁如玉的触感,让他周身的骨头都酥了。
嘉敏急急缩回手,将那股厌烦之情生生压了下去。
晋王意犹未尽,“没想到,夫人竟是出落得沉鱼落雁,果然为国色。本王还记得多年前南下金陵,与你对弈,那时你不过是个小小丫头,将本王输得一点颜面也没有。”
嘉敏神情颇为清冷:“幼时玩闹而已,区区不值一提。”
晋王摇头道:“非也非也!本王在京都也曾常常听人说起,说金陵国后最善棋艺,这些年过去,夫人棋艺一定渐趋精进,本王正想夫人指教一番,不知夫人何时得闲,肯入王府赏光?”
嘉敏大怒,这晋王言辞轻薄,请她入府,岂不是在光天化日之下调戏她么?
好一个无耻的登徒子!
她冷冷道:“民妇所会的那些不过是深宫女子的雕虫小技,全是入不得流的。”不待晋王言语,她又生硬道,“雪越下越大,再不走,只怕要封路。王爷若是再无事情,民妇告辞。”
晋王忙道:“且慢!”
他上前几步,走至嘉敏身前,“夫人的马车也已经撞坏了,这车还如何能回去?夫人还是先乘本王的车,由本王将夫人送回府邸。”
晋王今日是铁了心要与美人亲近。
嘉敏面容冰冷无情:“有劳王爷费心,只是民妇的马儿要跑得比王爷的车快。”她翻身上马,拍马离去,迅速消失在飞雪漫天的街头。
晋王负手望着长街的尽头,看佳人一骑,只留下一缕清幽芳香,更觉得魂不守舍,颇有些眷眷不舍,“有意思,那李煜好福气,只可惜了这个冰美人,若是为本王所得,又会怎样呢?”
他目光所及之处,竟化成了诡谲的幽暗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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