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敏颤声问道:“你刚才说什么未亡人?林大哥他怎么了?”
“将军他得了疾病,骤然亡故。”
“不、不可能……林大哥他不会就这么突然走的!”嘉敏不愿相信这个噩耗,就在不久前,他还在这别野中劈柴挑水,他的大嗓门还总是回荡在她的周围……
“娘娘,我又何尝不是和你一样,始终不愿意相信他已经离开,可是……世事难料……”
嘉敏倚在辛夷树下,只任泪水如河决堤,原来,那初雪的一晚,当真是生离死别,从此之后,他的音容笑貌永远都定格在雪夜的那一刻。
嘉敏说不上话,哭不出声,喘不过气,只任泪水流淌,在她苍白的容颜上划过深深的泪痕。
程氏道:“我知道,将军与娘娘关系匪浅,可是娘娘对将军一直有些误会,若是我不说给娘娘听,便辜负了将军这一生一世的情意。”
嘉敏静立于树下,一阵寒风一阵瑟瑟凉意。
程氏继续道:“将军与我虽有夫妻之名,却无夫妻之实。我虽然仰慕将军,可将军对我向来都是相敬如宾,再也没有多余的情分。”
嘉敏缓了缓起伏的心跳,幽凉道:“将军是个重情重义的人,既是娶了你,又何必与你生分如友?”
程氏摇了摇头:“娘娘有所不知,我嫁给将军是为躲避被仇人追杀,林将军看我可怜才给了我一个夫人身份,我与将军分院别居,难以亲近。”她的目光怅然地望向远处的山岚雾气,旋即收回目光,落在了嘉敏瘦削苍白的容颜上,释然道:“这些年午夜梦回之时,将军呼唤的只有娘娘一个人的名字……娘娘闺名‘嘉敏’,不是么?”
嘉敏的心再也无法承受这样的痛楚,酸涩胀满了双眸,她闭上了双睫,任阵痛一遍遍地袭击全身。
原来,终究是她辜负了他的情意。
他们之间的故事,是还来不及绽放的花蕾,就已被风雨吹落得凋零残败。
程氏凝望着嘉敏凄迷的眼,羡慕又哀伤道:“娘娘,我真的羡慕你,有这样一个有情有义的男子始终眷念着你,爱慕着你,默默地守护你。我亦知道隔河相望、却不能渡河相守,从林将军爱上你,我爱上他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悲凉的结局,不是么?”
“不,不要这么说。”嘉敏掩泪而泣,“我和他相逢于乱世中,连普通的朋友也做不得。你才是那个最幸福的女人,曾与他朝夕相处,举案齐眉,他的呼吸,他的气息,也只有你才是最熟悉的。”
程氏浅浅一笑,似乎坠入到那安宁恬静的过往:“是啊,我感谢上苍,让我与他有过一段夫妻之缘,他爱吃什么菜,爱喝什么茶,他喜欢什么颜色,我都再熟悉不过了,说来也可笑,他那样一个七尺男儿,竟然会怕老鼠,冷不丁看到一只老鼠都会吓得跳起来。”说到这里,程氏的唇角荡漾起一抹温柔的笑容,给她憔悴的面容增添了几缕柔和。
风又起,吹散了嘉敏的长发,程氏一身缟素地立于花雨中,单薄如纸上的人,风尚有些寒凉,程氏紧了紧披帛,向嘉敏行了礼,“我已经传达了林将军的心意,他若泉下有知,也会安然上路了。”说罢躬身而退。
嘉敏眷眷唤道:“夫人,你去哪里?”
程氏浅浅道:“将军不在人世,东都于我而言已经毫无留恋,我此后的大半余生都会隐于将军的坟冢边。”她淡淡笑了笑道:“这对我来说,或许就是最好的归宿了,也望娘娘好自保重,将息凤体,民妇告退了。”
程氏飘然离去,像是一朵清白的鸢尾花,随清风暮雨袅袅消失在远方。
与之带去的,是林仁肇最后的一丝讯息,从此之后,林仁肇留存在世的只有他那些英雄的事迹,他永不褪色的英名。
雨丝又开始缠缠绵绵地滴落,微凉的风卷起地上的零落枯叶,一阵又一阵。
嘉敏的双眸如这空山雨季一样迷蒙,她望着轻烟缭绕的群山,喃喃低语:“林大哥,你怎么走得这么突然,我真的没想到,那一夜雪夜之别,竟让我与你天人永隔了,但愿,你已登入极乐世界。”
嘉敏以一怌酒扫地,那清香芳馨的酒水寄予了她无穷的哀思。
“你真的以为林将军能登入极乐世界,能安眠于地下吗?”一个酸薄而有些低沉的声音从嘉敏的身后传来,嘉敏猝然转身,竟是窅妃!
窅娘一身正宫的派头,站在嘉敏的身后,冷冷地朝她笑着,她的冷,竟让这里渗出了幽凉的冷意 。
元英下意识地护在嘉敏的身前,生怕她伤害自己的主人一分一毫。
“你怎么会在这里?!”
“本宫当然知道你在这里,从宫中大火那一日,本宫就知道你没死。从你出来后,本宫就派人跟踪你,刺杀你。”
“你来此做什么?!”
窅娘不屑道:“怎么,怕本宫伤了你?曾经的国后如今已无异于村妇野妇,早已不是本宫的对手,本宫连跟你们说一句话都嫌脏了本宫的舌头,本宫此刻想要杀你,只需要动动手指头。不过,”窅娘上前一步,以鲜红的长指甲扣住嘉敏的脸,幽幽道,“好好地折磨你,让你生不如死,看着你难受,比让你死更让本宫快活。”
嘉敏冷冷问窅娘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窅娘以锦帕掸了掸衣袖上飘落树叶,假惺惺地哀叹一声道:“可怜林将军一世英名,最后却落得个叛将的恶名,你或许还不知道吧,他是被官家毒死的。”
嘉敏身形晃了一晃,脸色煞白,她摇了摇头,歇斯底里地辩解道:“不!不可能的!林将军他从来就没有叛国之心,更不可能被国主毒死!”
窅娘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声在山林里回荡,瘆得林中的鸟群四处飞散,她冷幽幽道:“真是好笑,你以为林将军没有叛国之心又有何用?只要国主认为他是叛将,他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嘉敏冷冷道:“我为何要相信你的话?”
窅娘红艳艳的唇角勾起一个不置可否的笑容,“话我已经带到了,信与不信,全在乎你。”
言罢,扬长而去,元英扶住了嘉敏,呼道:“娘子,你可千万不要听那贱人的胡说,她就是编纂了一通废话,故意来气你的,娘子若是信了她的话,可就正中了她的圈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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