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傅家宅子出来,张东宁另外派了辆车去送许绘,又说东郊别墅的物件当时损毁了不少,自己去不方便,要带李妈一起去市场添置点新东西,他们三人便一齐走了。
因而往东郊别墅开的车上,除却司机,就只有傅嘉年和陈煜棠两人。
陈煜棠自然是不太情愿和傅嘉年独处的。她一上车,就偏过头看窗外的景色,一开始,入目是古色古香的建筑,清朝时候便留下来的,还稍稍耐看一些,可到了后头,便是熙熙攘攘的街景,看了直教人觉得心烦,她坚持望了会儿,耐不住性子,偏回头。
傅嘉年大概一直在观察她,她刚一转回来,他就赶忙说道:“张东宁自作主张把李妈带走了,着急忙慌的,也没问问你的意思。我让车开得慢点,你想想还要不要添置什么。”
“不用。”她冷淡回答。
他像是没有领会她的意思,难得殷勤道:“我记得你门前种的花都枯萎了,瓶子里没有东西,总是空荡荡的不好,我带你去买点花吧。”
她顿了顿,才说:“傅嘉年,我想去哪,你明明知道。”
他眼里的殷切像是被一块重物打中的玻璃,先是蔓延出无数裂隙,继而哗啦一声迸裂,不剩半点痕迹。他看着她,抿了抿嘴,又笑:“煜棠,你可是答应过我,无论如何,也会好好参加那场同第五艺的比试的。”
她心里十分烦闷,不自觉放重了口气:“我是答应了,难不成我自己家的事情,我还要去反悔么?”
“好,”他连连点头,“我带你去看就是。”
他答应下来,转回头看着前方:“麻烦,去一趟新建的四十三号仓库吧。”
汽车无声改变了方向,陈煜棠一颗心沉了下来。仓库,她家的工厂,已经被充公用作仓库了么?工人想必都被遣散,那她的设备和仓储呢?
她不安地看向他,后排的位置并不算宽敞,她却觉得,他和她之间的仿佛隔得很远,大约有一道无形的厚墙,把两人完完全全分在了两个世界。可眼下,他的手就垂在身侧,她一抬手就能触碰到的地方。她犹豫了良久,终究无心开口去深问,便只默然倚着身后软软的靠背。这是他惯用的姿势,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学会的,但一想到他素来摆出的懒懒散散的形容,她还是再次将脊背绷直了。
即便早有准备,车子停下的时候,她还是错愕的。
家具厂的牌子早已被摘下,在大门上留下一条直愣愣的白色的痕迹,就像是疤痕痊愈后新长出来的嫩肉,难看而显眼。
傅嘉年不晓得什么时候已经下车,从车后绕了过来,拉开了她那侧的车门:“还要不要进去看看?”
她依然将头偏向另外一侧,紧紧地看着那大门。直到有两个穿着荥军军装的岗哨从院子里走出来,一路笔挺地走到了门卫室里,不多时,又有另外两名岗哨走回了院子深处,她才回望他。
他见着她的眼神,心里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那眼神已非绝望能够形容,而是已经明白彻底无望后,深深的沉寂和心死。
她的声音干涩地传来:“不用了,就到此为止吧。”
他愣了一下,她竟然还笑了起来:“别浪费在这里时间了,你父亲大概要责备你了。”
他深吸一口气,将车门重重合上,生怕她趁他不备,借机离开似的。
一路上,两人都是默然无语。
到了东郊别墅,两人站在那栋奶黄色的小洋楼前,傅嘉年仍然是将钥匙递给了陈煜棠。她却没有接过,只心不在焉地说:“你帮我开吧。”
傅嘉年心里不安,只好代劳,将门拉开,她也没有和他客套,脚下像是踩了棉花,软绵绵地踏过玄关,连鞋子也不曾换,就直愣愣走进了客厅。
她这幅形容,他总觉得不放心,顾不上她自由不自由,只有寸步不离地跟着。她也不像往常那般嫌恶或者是生气,像是完全看不见他这么个人似的。
他有些无措,给她倒了杯水,道了声“小心烫”,搁在她面前,她竟然端起来就喝,最终嘴唇被烫到,杯子摔落的时候,滚烫的水又流到她手背,红了一片。
他看着她漠然的样子,又是心痛又是自责,终于生起气来:“你这是做什么?不过是一个厂子而已,没有了就没有了,再开起来也是容易的事情,并不是什么大事。你至于现在这幅样子么?”
他这通脾气落到她那里,却是没有半点存在感,她甚至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站起身,打开落地窗边角留下的一角气窗,点燃了一支烟,只吸了两口,便将烟头按灭在窗框上,又坐回她身边:“煜棠,是我没有遵守诺言保下你的工厂,可现在风头正紧,你经历了这次磨难,就算是得了自由,厂子也是要受到冲击的。再加上荥州和冀州很快就要……”
他见着陈煜棠仍然没有半点反应,顿住话,又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温声劝道:“只要局势一稳定,陈氏家具厂马上就会回来,我向你保证。”
他等了半天,没有等来她的谅解,门口传来敲门声,伴随着张东宁的声音,他便起身,去开了门,让李妈和张东宁进来。
李妈刚进门,一眼就看见陈煜棠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上头,笑逐颜开道:“小姐,我看你起色大不如前,就让小张带我去买了好些银耳、莲子什么的,炖了给你补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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