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明轩语调有些僵硬:“王先生,她都要死了,这场世仇也就算是结束了吧。”
王衍忠没有问到自己感兴趣的内容,只得悻悻点头:“也是,她没有结婚,没有什么继承人。厂子也被查封,再也开不成了。她一死,这事不了也了。”
他再抬头时,唐明轩已经不见了踪迹。
唐明轩穿过好几条街道,终于来到一处破败的小巷。这里不同于井柳巷子的古朴,地上没有铺石板,泥灰就肆无忌惮地往人的鞋面上爬。唐明轩往里走去,这里的屋子都小得可怜,许多人家没有院子,就径直将竹竿搭成的简易衣架子搁在自家门口,这样一来,巷子就更加拥挤了。
一群五六岁的小孩跟着几个稍微大一些的,在巷子里前呼后拥地跑来跑去,时不时避让不及,从唐明轩身旁擦着过去。
唐明轩脸上一直是温和的笑意,如果没有看见他嫌恶的眼神,大概所有人都会误以为此时的他,是被儿童天真烂漫的气息感染,禁不住微笑了。
他走到巷子深处,地上有一抹阳光,姜师傅正在躺椅上,迎着那抹阳光晒太阳。她闭着眼睛,脸上神色恬淡,腿上搭着一条薄薄的被子盖住关节——这幅形容,如同这世间的任何一位慈祥的老人家。
唐明轩走上前,帮姜师傅盖好腿,在她耳边轻声说:“奶奶,当年陈家的那个小孙女,现在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惩罚。过不了多久,我们家就可以沉冤昭雪了。”
姜师傅辗转了一下,朦胧中睁开眼睛看着他,喃喃念着“源彬”,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锃亮的黑色军靴踏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叩响。
陈煜棠看了看左右的人,一脸肃然地直视着前方,便也放弃了问询——反正这两个人是不会理会她的。她现在的身份,不过是个囚犯,被带到哪里都是当权者知会一声的事情,她根本无权过问。可这回去往的地方当真是有些蹊跷了。
客厅隐约里传来说话的声音,这样毫无遮掩的笑声,自然是韩春露无疑了:“老小,你现在才和我说这事,恐怕不管我同不同意,都得照看好陈小姐了?”
那头是傅嘉年悠闲自在的声音:“这可是我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机会,小嫂子,你之前可经常在父亲那头打我的小报告,真叫人伤心,你可不能再这么对我。今回给陈小姐养病,就当是补偿我好了。”
韩春露坐的位置稍微靠外一些,正要说话,看见陈煜棠被两个守卫送过来,当即大笑起来:“陈小姐,你倒是听听,他现在心早已不姓傅,改姓陈了。”
她身后陪着的佣人也都偷偷笑了起来,傅嘉年站起身,本来是朝着陈煜棠过去的,突然发觉自己被她们取笑,面上无光,看了韩春露一眼:“不许笑,小嫂子,你非得带坏一群人才过瘾么?”
“好好好,我不说你,”韩春露站起身,伸手拉过陈煜棠,让她坐在沙发上,故意长叹一口气,“陈小姐,我还没做什么,某些人都着急起来了,我可不能继续在这里碍眼了,你坐这他就消气了。”
她眉里眼里都是揶揄调笑的味道,故意将陈煜棠推去离他极近的地方坐着。陈煜棠被她说得有些不太好意思,往边上挪了挪,还未开口,她便已经快步走开了。
傅嘉年看了眼押送的两人,坐回沙发上,笑说:“你们奔波一路,也累了,歇歇去吧。我都在这里了,她还会去哪?”
他这话里带了双关的意思,他自个儿都没觉察出来,陈煜棠脸上更红,悄悄掐了他一把。他这才醒悟过来,不单不害臊,反而故作懵懂,问:“煜棠,我说的难道不对?”
此时已有知机的佣人上前,请两人去小厅里喝茶吃点心。这两名看守也不便继续杵在这里,和傅嘉年只会一句,跟着几名佣人一道离开了。
客厅里便只剩下陈煜棠和傅嘉年两人。陈煜棠垂着头,感受到他的目光,有些无措,只好开口说:“你只用了五天的功夫,就帮我洗清了?”
“要是那么容易,你也不至于吃那么久的苦了。”傅嘉年轻轻咳了咳,有些郁郁,“这事还是多亏了先前那位沈老先生,他审那几个正牌间谍,终于问出了猫腻,他们中间没有半个人是能叫得上你的名字、形容得了你的相貌的。这样一来,你的嫌疑终于要小上许多。”
陈煜棠默了默,喃喃问道:“这么说,事情还没有搞明白。所以我只是从监狱被移到了你家……”
傅嘉年眼里神色微微一闪,轻轻揽住她的肩膀:“煜棠,在这里没什么的,有我和小嫂子照顾你,和在自己家里差不出来太多。实不相瞒,我之前也被我父亲关在南书房来着,装了病才逃出来。”
陈煜棠抿紧双唇望着他,眼里闪过一丝心疼:“明明就是真的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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