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顾把娜娜送回去后,彭长宜就没有回过家,他的确没有时间回家,他跟江帆说等他学习结束后再给他祝贺,江帆知道三源发生的一些事情,就让他安心工作,不要为他的事分心。
自从上次的洪水冲出死尸后,三源就真的不太平了。
经过十多天的缜密侦查和一系列行之有效的手段配合,洪水冲出的七具尸体,很快就得出了结论,这七具尸体,就是上次矿难时遇难的矿工。其实,这本来也是没有任何悬念的结论,但是,为了这个结论,彭长宜们付出了许多心机,寻找一切可能的证据,还要为这个结论的出炉做好大量的外围工作。
在进行了一番周密的准备后,彭长宜、康斌一起,合计了一番后,决定秘密前往锦安,面见翟炳德。
这天下午,彭长宜跟邬友福请假,说他头六点要赶回亢州,因为今天江帆回亢州,许多原来的老部下今晚在亢州宴请江帆。
邬友福早就听说了江帆调动工作的事,所以,也就没有多想,还说让彭长宜转达他对江帆的祝贺,并说等江帆学习结束,正式到统计局上班后,再去锦安看他。
彭长宜笑着说:“我一定把您的意思带到。”
江帆今天下午回亢州不假,他是受到亢州市委书记和新任代市长的邀请,请假回来的,此时,距离他学习结束还有十天的时间。
新任市长名叫蒋华光,原来是锦安市招商局局长,按说,亢州党政班子这样搭配有些不妥的地方,那就是韩冰和这位新来的蒋市长,都没有基层工作经历。
江帆明白,如果自己不回来,韩冰是不好让人把他的办公室打开的,曹南更不会,新来的蒋市长一直在会议室办公,他就提前回来退办公室,中铁宾馆的房子还给他留着,新市长没有住在那里,而是跟韩书记一起住进了武装部家属院。
晚上,亢州市委市政府全体班子成员,为江帆举行了一次隆重的晚宴,这个晚宴,彭长宜当然不会参加的,他之所以以这个为借口,其实是为他和康斌去锦安秘密见翟炳德而找的借口。
为了把戏做真,他和康斌,分别在不同的时间和不同的地方上了通往锦安的高速路,一路疾驰,直奔锦安而去。
既然做,就要做得逼真,做得天衣无缝。
所以,彭长宜走了平时回家的盘山路,出了盘山路,才上了通往亢州的方向上的的高速路,他赶到锦安的时候,康斌已经比他提前早到了半个多小时,此时的时间已经快到晚上八点钟了。
康斌一直等在常委楼的楼下,见彭长宜进来了,抱着一叠鼓鼓的卷宗,从车里出来。彭长宜快步往里走,小声说道:“还在吗?”
康斌小声说道:“在,都快急死了,人一拨儿一拨儿的走,又一拨儿一拨儿的来,唯恐他不等咱们了,还好,屋里一直亮着灯。”
其实彭长宜进来的时候就看见翟炳德的房间早就拉上了厚厚的窗帘,但是依然有朦胧的亮色,就知道他没走。
秘书把他们两人领进了市委书记个人的一个单独房间,这个房间,是翟炳德平时休息和练字的地方,平时几乎不在这里接待客人。但是彭长宜在给他打电话的时候,特地强调了跟他秘密汇报,他才安排秘书,提前把空调打开,等三源的彭长宜来了后,就让他们去那个房间。
当翟炳德从外面进来的时候,发现这两个人都没有落座,就说道:“彭长宜,你小子搞什么鬼,让我等了你这么长时间晚饭都是在机关吃的。”
彭长宜赶紧跟他点头哈腰,说道:“对不起您了,俺们连晚饭还没敢吃呢?”
“活该!坐下,说,有什么事。”
两人没坐,彭长宜赶紧从康斌手里接过卷宗,打开线绳,放到翟炳德面前的茶几上,说道:“您先看看这个。”
翟炳德看了彭长宜一眼,见他神情肃穆,完全没有了刚才的嬉皮笑脸,就拿起这个卷宗,抽出一沓文件,又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有两个塑料袋,一个塑料袋里装着三盘袖珍录音带,还有三只录音笔,另一个塑料袋里装着高大风那个刻有符文的木板,他看了一眼,放下,就开始翻看已经装订好了的文件,彭长宜赶紧从桌上给他拿过眼镜,把镜腿打开,恭恭敬敬地递到他的手上,翟炳德最先看见的就是省厅死亡鉴定证明,其次是几具尸体的DNA鉴定书,然后就是整个案件的前前后后的调查过程,还有无数的问询笔录,上面印满了红色手印。
他看得很仔细,也很认真,时不时地还回头翻看看过的内容,他看完后,没有立刻说话,而是摘下眼镜,站起身,走到窗前,拉开了窗帘,对着外面黑漆漆的窗户站着,问道:“那个高大风的家属还在三源吗?”
彭长宜说:“只有他的姐姐和姐夫在,其余的人回去了。”
“你们准备怎么处理这些死难者的后事?”
彭长宜和康斌互看了一眼,翟书记跳过案件本身,却直接问起家属善后的事?这无疑给了他们一个暗示,他们俩竟然一时语塞了。
“我在问你们,准备怎么跟这些家属交代?”
翟书记又问了起来,彭长宜示意康斌说话,风头不能都让自己占了。
康斌会意地点了一下头,说道:“我们有个初步意见,当然这个意见仅限于我和彭县长之间知道,还没有上会讨论。第一,我们准备对高大风和没有找到的遇难者的家属进行赔偿,这个补偿分两块,一块是建国集团,一块是政府。建国集团出大头,政府作为自省,象征性地进行一定补偿;第二,召开新闻发布会,向外公布调查结果;第三,追究谎报瞒报偷埋尸体的相关责任人的法律责任,提请法庭重新审理葛建国,如果罪名属实,该加刑就加刑;第四,勒令建国集团所有的矿停止生产,进行内部安全隐患排查,发现问题,强制整改。另外,借这次事件的经验教训,在全县范围内,开展一次安全生产大检查,取缔非法小矿,填埋矿井,对不达标的企业强制停业整改。”
“完了?”翟炳德问。
“完了。”康斌回答。
翟炳德转过身,他没有看康斌,而是把目光投向彭长宜,彭长宜也看着他,他们目光彼此交汇的那一刻,似乎传达出某种信息,因为,在所有的调查材料,均为涉及到那场事故的原因和真相,更未触及事故鉴定,这就说明,上次翟炳德的话,在彭长宜这里起了作用。
翟炳德坐了下来,也让他们重新坐下。他说道:“你们有没有最坏的打算?比如,这四条的实施和落实?或者会有什么人出来说情?四条最后的那个例外除外。”
康斌看看彭长宜,彭长宜看看康斌,两个人都无奈地低下头。
对于这个问题,彭长宜想过要专门去拜访一下郄允才,但是最近几天实在是抽不开身,另外一个原因就是他不好直接和郄允才直面这个问题,所以,这也是一直想去一直没去的原因所在,有的时候,装糊涂可能会更好些。
翟炳德又说道:“提请法院重新审理葛建国,能做到吗?”
半晌,彭长宜才抬起头,他有些茫然地看着眼前这位市委书记,是啊,如果二次审理,尽管他们这次没有触及到事故真相这个问题,但无形中势必会牵动一大批人的神经,不光郄允才,恐怕各方面都会给他们施压,到时候,彭长宜能顶住吗?翟炳德会支持他吗?恐怕,到时候又是不了了之了,与其不了了之,那还不如不放这个哑炮的好。想到这里,他故作痛苦地说道:
“翟书记,说真心话,我们心里,没有多大把握。”
翟炳德又把目光投向康斌,康斌也说道:“我们就是心里没底,才向您汇报来了。”
翟炳德拿起那些材料,说道:“把这些报告给邬友福吧,你们上会研究一下。”
康斌看了看翟炳德,刚要说什么,彭长宜暗暗捅了他一下,说道:“那好,我们尽快上会,到时再跟您汇报。”
两个人垂头丧气地从常委楼出来,彭长宜坐上了康斌的车,康斌半天都没有发动车,他们俩谁也不说话。
这时,翟炳德的车从后面开了过来,走到他们跟前,他降下车窗。彭长宜和康斌一见,赶紧下车。
翟炳德关心地说道:“要是太晚就不要回去了,先去吃点饭吧,我让秘书马上给你们安排。”
彭长宜赶忙说:“不用不用,我们自己解决,您也赶紧回家吧。”
康斌也说了同样内容的话。
翟炳德看了彭长宜,又看了看康斌,这才转回头,车窗上的玻璃又徐徐地升了上去,他的车就轻轻地从他们跟前驶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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