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三娘站在高高的台阶之上,头顶是湛蓝如水洗过的天空,暮春三月,清风、艳阳,无一不令人心情舒畅。尤其是有两个人贱人供她消谴的份上,她更是惬意十足。
“凌夫人,你别躲啊,真的别躲!”看着躲到丫鬟仆妇身后的钱氏,她的嘴角不由挂起凉薄的笑意;“这叫祈福水,被泼的越多的人福气越大,你再这么躲下去,这福气可就都转到你身边人的身上呐。”
转而又对还在咆哮的凌经亘道:“侍郎大人,这怎么就不是我卫家的待客之道啦?我卫家的待客之道历来如此,你们夫妇孤陋寡闻也就罢了,怎么这么大个人了,连个入乡随俗都不懂啊?”
“卫夫人,你别欺人太甚!”凌经亘的两个随侍挡在他的前头,他拿出帕子抹去脸上的水珠,愤怒地道:“本侍郎也去过不少地方,广陵也有不少至交好友,却没听过什么进门还要被泼一身水的礼节,你这是公报私仇!”
“什么公报私仇?”风三娘一脸讶异地摊手:“我们卫家和凌大人有仇吗?明明没有啊,两家素来井水不犯河水,怎么会有仇呢?凌侍郎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胡管家在一旁不满地道:“侍郎大人,这可就是您的不对了,我们少庄主对您有救命之恩,您这么说岂不是恩将仇报?”
凌经亘脸色一僵,想到卫离,他嘴里的话有理似乎也变得没理了。
“这世道,都是些以怨报德的小人。”卫妈妈不甘落后地数落:“早知道侍郎大人这么忘恩负义,当初我们少庄主真不该救您,就该直接让您和皇宫里的公公们看齐。”
“凌公公……”众人顿时哄堂大笑起来:“我们少庄主救了一个蛋。”
有个小厮促狭地问:“什么蛋?”
“嘻嘻,混蛋。”
“鸭蛋、鸡蛋、鹅蛋……”
众人跟说相声一样,有捧哏有逗哏,玩的不亦乐乎。
凌经亘脸上五彩缤纷,恁是好看,嘴唇气的抖动不停。
钱氏同样气的脸色铁青,整个人犹如落汤鸡。她阴沉着脸擦拭着湿漉漉的鬓角,在丫鬟背后对风三娘道:“卫夫人,你这种待客之道传出去,看以后谁还敢来卫家。”
语气极尽威胁:“卫家不但将朝廷命官拒之门外,还撺掇挑唆下人对朝廷命官侮骂嘲笑!也不知仗着谁得势?莫非皇上来了都要遭受这样的对待?这天下还不是卫家的吧?”
“钱如珍,你嘴巴真臭!”
风三娘也不是盏省油的灯,钱氏祭出皇上她也不怕,当即叉腰冷笑:“这天下是周家天下,你以为是你凌家和钱家的天下吗?有尚方宝剑和圣旨吗?若这两样都没有,区区一个侍郎便可以代表皇上了吗?你唬谁啊?当我风三娘是三岁小儿,没见过官么?”
她一指红蕖手中的铜盆,非常不高兴地对钱氏道:“你们夫妻俩真是狗坐轿子,不知人抬举!本想着你们大老远而来,我做足了礼仪,费尽心思的让人准备了这么多祈福水给你夫妻俩祈福。你们倒好,来个倒打一耙,是觉得我卫家人好欺负么?”
不待钱氏开口反驳,她果断的一挥手:“废话少说,小子们,都给我泼!真金不怕火炼,是客泼不走,泼的走是杂碎!”
“哗啦!”空中一片水花四起,在灿烂的阳光折身也七彩的光芒,若一片漫无边际的雨雾。
卫家人多,凌经亘轻车简行,人也带的少,只能不停的往后退,以避开暴风骤雨般的凉水。
可能是嫌最近的日子过的太平淡了,卫家的丫鬟仆妇,以及侍卫都觉得无聊,一个个拿盆的拿盆,担水的担水,皆兴奋的沉溺其中,乐此不彼。
瞧着凌经亘和钱氏被水泼的狼狈不堪的样子,风三娘笑不可抑:“你们夫妻俩知足吧,也非所有的客人都有这待遇的,要打退堂鼓的话,你们尽管滚吧!”
她心想:老娘没有用屎尿泼你们,已是够客气了,你们还敢挑三拣四?真不是活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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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经亘和钱氏自然是不会滚的——目的没有达到!在这之前,忍辱负重吧,待讨回了燕双飞,找到了帝王紫金,还惧小小的卫家吗?到时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哼!
凌经亘气的七窍生烟,心里恶毒的想法不停的滋生,但脸上却显出一副不予妇道人家计较的大度。
至于钱氏,毫无疑问把在卫家受到的气记到若雪母女身上,只等燕双飞落到她手上,看她不折磨得她求生不能,求死不能!
好在风三娘为人厚道,只泼了一会儿便让人停了手,然后和颜悦色的请侍郎夫妇进庄。
重新沐浴更衣后,凌经亘觉得尚好,钱氏却不停的皱眉,也不知是她多心还是怎么着,总觉得嘴里有一股挥之不去的怪异感,问被泼的丫鬟,俱都说没有,好像只有她一人觉得别别扭扭的。
算了,此时也顾不得许多,先办正事要紧。钱氏压下嘴里的不适,在丫鬟的侍候下重新上了妆,仍是一副贵妃的人派头去见风三娘。
双方宾主落座,胡管家陪在末座。
茶香氤氲中,风三娘若无其事招呼钱氏喝茶吃点心,既殷情又周到,与先前那蛮不讲理的妇人判若两人,并问他们为何事而来。
料想风三娘不敢在茶中下毒,钱氏为了冲淡嘴里的异样,连着啜了几口热茶,心里方觉得舒服点。
有风三娘在此,钱氏肯定是打头阵的,何况风三娘帮她开了头,她顺势接着风三娘的话说了下去:“卫夫人,这件事说来话长,我夫妇二人可不可以先见燕双飞,也就是薛燕一面?”
“燕燕?”风三娘故作一脸不知:“你们认识燕燕?”
钱氏自得的笑了笑,“不瞒卫夫人,我是燕燕的表姐。”
这件事风三娘听若雪说过,心里跟明镜似的,嘴上却装糊涂:“燕燕还有表姐啊?凌夫人你不会是骗我吧?这年头骗子特多,我可是谁的话也不敢信。”
钱氏恼火地眯了眯眼睛,这风三娘真可恶,动不动就指桑骂槐,却又让人发作不得。她掩下眼里的愤恨,淡淡地道:“我怎么会骗你呢,我不单是燕燕的表姐,燕燕还是我们老爷的妾室。”
风三娘做恍然大悟状:“哦,原来是这样。”,接着就像没事儿一样的轻抿茶水。
钱氏见风三娘到了这地步都还是一副无动于衷的,发了狠,直接表明来意。提出带燕双飞回凌家,请风三娘成全。
风三娘莫明其妙的看着她:“凌夫人,据我所知,凌侍郎的二姨娘不是死了吗?既是死了,你们不去阎王殿要人,跑我们家干什么?吃饱撑的?”
这话十足不好听,凡夫俗子去阎王殿,也只有一个原因——死翘翘了。况且她刚才听钱氏说的时候,一口一个哦哦哦,以示了解,敢情全白哦了。
钱氏真是恨不得一口咬死风三娘,阴狠的目光似淬了毒一样的看着她:“风三娘,你休要给我揣着明白装糊涂!当年的事情是个误会,我们老爷的二姨娘没死,就是现在暂住你们家的燕双飞。谢谢你们照看了她这么久,是该物归原主的时候啦!”
风三娘冷笑连连:“钱如珍,你少在我面前摆谱,也少自以为是,你那几斤几两我清楚着呢!你们家的二姨娘死没死我不清楚,但我只知道一样——证据!”
她不看钱氏也不看凌经亘,微垂下眼帘,神色傲慢地把玩着手腕上的祖母绿圆珠手串:“捉贼要拿赃,凡事都要求有证据。凌侍郎做为朝廷命官,想必比我一个妇道人家知道的清楚。如果不讲究证据,请问衙门拿什么来断案子?光靠嘴说?那犯人也可用嘴来脱罪。你们口口声声说燕双飞是你们家的二姨娘,请问证据呢?”
“证据在哪里?人证物证,还有官府的备案,这些缺一不可!”她语带鄙夷,却字字珠玑,令人无法反驳。
由胡管家陪着喝茶的凌经亘拧起了眉头,看来钱氏不是风三娘的对手,吵架只怕都有会吵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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