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瞬息的恍惚,仿佛惊见冰山雪莲自万丈冰雪间骤然绽放,目眩神迷,口中讷讷。香见又羞又气,趁着这一瞬的松脱,身形轻旋,自他掌心逃出。象牙镂碎金妆台上正搁着一把刮眉的小银刀,那薄薄一片,原不在皇帝为防她自戕所收走的利器之内。她伸出右手,将那闪着银光的小刀横在颈前,厉声喝道:“你别过来!”
皇帝大惊,却也极快地镇定下来,“香见!你别糊涂!那把刀根本不足以割开你的喉咙,顶多只会让你留下一道疤痕。你也不用妄想用这个东西来行刺朕。你冷静些,别做伤害自己也伤害朕的事!”
香见死死抓着小银刀,泫然欲泣,却被深重的绝望与愤怒湮没,“我不会再行刺你。因为这样,会给我的族人带来弥天大祸。而且,我心里也明白,虽然你打败了寒歧,但你是对的。寒歧妄图以战争来获得更多的权力,使我的族人们陷于战火之中,不得安宁。可是我没有办法,我明知道寒歧是错的,我还是爱他,就像爱我的天神一样。”
皇帝的喉间有“咝咝”的喘息声,是极力压制的羞辱与怒火。他克制着道:“难道这些日子,你还看不出朕对你有多好?香见,你不要挑战朕对你的爱惜与忍耐。”
她满目悲怆,好像在大雪中迷茫失去方向的孤狼,哀伤深入骨髓,“我是寒歧未婚的妻子,我不能成为你的妃子,让自己成为他死后仍然不能消失的屈辱!”她一步步踉跄后退,摇首道,“我知道你是皇帝,你坐拥天下,你拥有让我的族人存亡的力量。所以我不能毁灭你,但我可以毁灭我自己!”
她话音未落,右手高高举起银刀,挥手便往自己如花似玉的面孔上用力割去!皇帝大惊失色,只觉得浑身的血液一下子涌到了头顶,四肢百骸酸软而冰冷,抽去了所有力气。他来不及想,也来不及反应,猱身扑了上去,以身体挡开那雪亮的锋刃。
有滚烫的猩红喷薄而出,溅出一道血色的弧。
皇帝整个人扑倒在她身上,那把银刀飞得老远,“铮”的一声落在绵软的地毯上,嚣张地滴落暗红色的鲜血。皇帝眉头也不皱一下,只死死盯着那血迹的出处,怔然落下泪来。
香见吹弹可破的侧脸上,一道小指长的伤口横过鬓边。那把银刀虽小,锋刃却薄,虽然只是轻轻刮过,但香见脸上已划出一道深深血痕,翻出皮肉的色泽。皇帝又是心疼又是焦急,生怕她又伤着自己,紧紧将她圈入臂弯牢牢箍住,不许挣扎,一壁低声喝道:“李玉,凌云彻,进来!”
李玉慌忙入内,一见此景,吓得腿也软了,情不自禁跪在了地上,呜咽着哭起来。
凌云彻暗暗踢了他一脚,皱着眉将地上的银刀捡起,用布帛裹住收入怀中。皇帝不耐烦道:“叫你进来就是看你哭么?”
李玉抽噎着道:“皇上恕罪,奴才看见香见小主受伤,就好像什么稀罕爱物儿受损,心里难过得什么似的!”
皇帝横他一眼,正要说话,骤见香见脸颊犹有新鲜血液汩汩渗出。他面色煞白,正要仔细察看,凌云彻眼疾手快,立刻抢到跟前扯过香见手边的绢子将皇帝的手腕紧紧裹住。他的脸色变得极难看,低低道:“皇上的左手也伤着了,可要请太医来?”
李玉一听皇帝受伤,吓得魂飞魄散,立刻膝行上前,翻开绢子一看,皇帝手腕外侧的伤几可见骨,幸好只是伤在外侧,否则动了筋脉,只怕要生出弥天大祸。香见本自挣扎,但见皇帝伤口即便有绢子扎住,仍不断渗出血液,可见伤口之深,她亦不敢随意动弹。
凌云彻使个眼色,李玉忙上前扶了香见往榻边坐下,这边厢凌云彻已牢牢扶住了皇帝,悄声道:“皇上和小主的伤势,都是非请太医不可的。只是这件事干系重大,微臣必得请皇上示下。”
皇帝犹豫良久,显是不欲让人知道此事端底,然而见香见面上渗出细红血滴,心头阵阵绞痛,浑然不觉自己伤口之痛。
香见神色痴惘,恍恍惚惚地垂下泪来,哽咽道:“对不住!是我自己不想活了,并不是有心要伤着你!”
皇帝何曾听过她如此低言软语,只觉得魂销骨酥,游荡天外,心下更是垂怜不已。半晌,他只得咬了咬牙,低声嘱咐,“李玉,去请齐鲁来。记得,切莫声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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