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航挺喜欢在咖啡店打工的,环境好,客人不多,上班时间也晚,早上起床之后可以从容地给自己做个早点,从容地吃完了再出门。
今天老爸在家,他做早点的时候做了两份。
“早饭是什么?”老爸起得比他早,已经出了一趟门又回来了。
“大虾蛋包饭。”晏航把盘子端给他。
“我爱大虾,”老爸马上拿起叉子把蛋皮戳开,然后看着他,“大虾呢?”
“大虾丁蛋包饭。”晏航又纠正了一下自己的说法。
“……都切成丁了还怎么能证明它是大虾?”老爸有些不满。
“你没有味觉吗?”晏航拿了自己那盘边吃边说。
“没有。”老爸很快地回答。
“那就虾丁蛋包饭。”晏航感觉应该安排老爸跟初一来一场嘴炮决斗。
“嗯,可以接受了,”老爸点头,愉快地吃了起来,“一会儿去上班是吧?”
“十点半。”晏航说。
“我去探班?”老爸问。
“饶了我吧父皇,”晏航叹了口气,“我们老板是个男的,你换个目标怎么样?”
“不换,我可以去跟他比帅啊。”老爸挑了个虾丁出来放到嘴里很认真地嚼着。
“他没你帅。”晏航说。
“听得出来这个评价很真诚。”老爸拍了拍他的肩,拿遥控器打开了电视。
老爸看的是本市新闻台,无论他到哪里,屋里一定得有电视,然后基本只看本地新闻。
晏航不太明白他为什么这么爱看本地新闻。
大城市还凑合,小城市的本地新闻都是些邻里纠纷,要不就是这里的路烂了,那里的灯不亮了,要是在县城就更别提了,全是鸡零狗碎的内容,仿佛坐在路边乘凉的老头儿老太太边儿上。
但老爸就是爱看,要不是村里没有自己的电视台,他们之前住村子里的时候老爸估计也得看本村新闻。
这家的牛吃了那家的苗,这家的鸡撵了那家的鸭,这家的公狗强了一村母狗……
“我走了啊。”晏航穿上外套。
“拿上154的卡,”老爸说,“万一你们那个店不管午饭,你可以去旁边装一个逼,咖啡店的服务员午餐吃日料。”
“……哦。”晏航应了一声,开门走了出去。
出门走了一段,晏航发现路上碰到好几个学生,这才反应过来,今天是周末了,又拿出手机来确认了一眼。
他每天都会用很多次手机,但日期和时间他基本注意不到。
他的生活里这两样东西大多数情况里都是可有可无的,有时候他甚至不能确定年份。
不过每次像现在这样猛地注意到日期和时间的时候,他都会拿出手机认真地确认一次。
有时需要要这样一个动作来让自己有踩在地上的感觉。
因为是周末,咖啡店里的人比来面试的时候人要多一些。
晏航换了工作服出来的时候碰到了老板,老板姓李,是个很有装逼艺术家气质的中年人,服装道具都很贴合人设,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想不开去弄了个BOBO头发型。
“几道啊,”李老板一看到他就招了招手,“正好,你去烤点儿饼吧?今天人多,不够了。”
“嗯。”晏航应了一声,心里骂了老爸起码二十秒。
弄这么个名字,要不是他反应快,差点儿都想回答不几道呀。
晏航忙活了一通,把饼烤好了,回到了吧台。
偶尔帮个忙还是可以的,但如果老板想用服务员的工资请个厨子,那就不可以了。
他会干脆利落地走人。
就是这么视金钱如粑粑。
大概是这么多年来跟着老爸到处跑,老爸似乎并不存钱,所以他对存钱也没有什么概念,钱呢,够路费够房租够吃饭就可以,有多的可以去吃顿好的,没了就去弄。
他弄钱的方式就是打打工,老爸弄钱的方式他并不清楚。
也不太愿意弄清楚。
“给我做杯拿铁打包。”一个小姑娘拿着手机走到吧台,一边说着一边准备扫码。
“稍等。”晏航很利索地开始做咖啡。
咖啡机刚开始打豆子,小姑娘“啊”地喊了一声。
晏航看着她。
“先别做了别做了,我手机……没电了。”小姑娘说。
晏航没说话
“我没有现金。”小姑娘有些尴尬。
刚过来的时候他看到下面有个充电器,估计是别的服务员充电用的。
他弯腰往吧台下面摸了摸,把充电器往小姑娘面前一放,指了指旁边的插头:“去那儿充。”
“……哦。”小姑娘有些吃惊地看着他,拿了充电器走到了旁边,一边充电一边往他这边看着。
咖啡做好之后晏航打好包放到吧台台面上,冲小姑娘招招手:“来结账。”
小姑娘拿着充了一丁点儿电的手机扫好码,结完账,然后捧着咖啡一溜小跑地走了。
“可以啊。”李老板在旁边抱着胳膊说了一句。
“什么?”晏航转头看他。
“我第一次看到能把强买强卖做得这么潇洒自如理直气壮的。”李老板说。
“我……就是给她个充电器。”晏航说。
“说了买又不买,信不信我抽你,”李老板说,“表情非常到位。”
晏航回忆了一下,大概是刚才忘了微笑了。
“下次我注意。”他说。
“不用注意,挺好的,”李老板说,“这不就多卖了一杯咖啡嘛,挺好,就要有这种每一分钱都要努力赚到的精神。”
“啊。”晏航点头。
忙活到下午下班,晏航感觉自己的腿有点儿发僵,不知道是不是店里一直开着空调,他脑袋也有些发闷。
他今年一直没打工,略微有些不适应这么长时间站着了,跑步跑两个小时他也不会有多累,这么站着几个小时才累人。
换好衣服走出咖啡店的时候他甩了甩胳膊,打算跑回去,活动一下身体。
每当他感觉到累的时候,情绪都会有变化,而且这种变化往往来的猝不及防,没来由的烦躁等他觉察到的时候经常已经很澎湃,从店里出来的时候同事跟他打招呼他都假装没看见。
这种状态,他一般都会用跑步来调节。
跑一个小时出点儿汗,洗个澡往沙发上一窝,就很舒服了。
不过这个时间想要跑步不是太容易,这会儿是周末,大街小街的人都不少,在不迷路的情况下……大概只有河边那条布满坑洞的烂路。
一想到要在那条路上跑步,他顿时就更不爽了。
不跑不爽,跑也不爽。
他找到沿河那条路的路口时,也还没决定到底要不要在这儿跑。
路口是一座桥,桥上倒是车水马龙的挺热闹,但顺着桥边又窄又破的台阶下去沿河那条路却很不起眼,完全没有“我是一条种满了树的沿河小路”的意境。
在台阶上站了一会儿,晏航还是决定从这儿跑回去。
不过下了台阶往前跑了也就十多米,他又停下了。
从栏杆这儿看下去,满是淤泥和垃圾的河滩上居然有一个人。
而且看上去正弯腰找着什么。
寻宝的?
晏航被自己的第一反应逗乐了,连带着烦躁情绪都被冲淡了一些,他走到栏杆旁边想看看那人在干什么。
一秒钟之后他愣住了。
寻宝的人是初一。
昨天初一对他表达了谢意并且婉拒了他的正义使者身份之后,他就想着找个时间把那十块钱保护费还给初一,也不打算再继续跟这个小孩儿有什么来往了。
没想到再碰见初一会是这样的场面。
他跨出了栏杆,站在河沿上盯着在下面河滩上拿着根棍儿专心翻找的初一。
看了五分钟,初一还是那个姿势,似乎没什么进展。
他有些看不下去了,那天晚上跑过的时候还没太明显的感觉,今天站在这儿,风一吹,他闻到了河里飘过来的馊味儿。
“哎!”他冲着下边儿喊了一声。
初一没有反应。
结巴还耳背。
晏航蹲下,又冲下边儿吹了声口哨。
初一拿着棍儿来回挑的手猛地停在了空中,过了两秒,他猛地直起身转过了头,然后就那么站在了原地。
“你干嘛呢?”晏航问。
初一看着他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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