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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9-03 作者: 西西特

陈丽容带着孩子进了医院一楼大厅。

高燃杵在原地, 脑子是懵的, 他吸口气,抬脚往里面走。

陈丽容在排队挂号,她的眼神空洞,一张脸白的像鬼。

高燃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女人。

昨晚听过病人在病房里对自己的那番怒骂,多少能理解女人的绝望跟无力。

丈夫查出得了癌症, 需要高额医药费, 就像是个无底洞, 钱砸进去不带回响,家里的积蓄渐渐耗光, 欠了一屁股债, 还是不行,治不好, 昨晚病逝了。

作为失去丈夫的妻子, 两个孩子的妈妈,她身心俱疲, 已经到了极限,却在强撑着。

高燃的脚步微顿, 转向陈丽容身后不远的两个小孩那里。

小女孩先注意到了他,还惦记着他的牛肉干。

高燃对她微笑。

小女孩也跟他笑, 满脸童真, 软糯糯的喊,“大哥哥。”

男孩小小的哼了声,表露着他的不快。

高燃在旁边坐下来, 闻着混浊的空气,他吞咽唾沫,三叉神经痛,牛肉干都不想吃了。

见小女孩还望着牛肉干袋子,高燃就拿到她面前,“要不要吃?”

小女孩看看他,看看牛肉干,放在小兔子上面的手缓缓地抬了起来。

男孩的脸上有一片酡红,发着烧,稚嫩的声音里冲满警告,“不准吃!”

小女孩的嘴巴一扁,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高燃一慌,他很温柔的说,“你哥哥是对的,陌生人给的东西不能要,有坏蛋。”

男孩猛地抬头,眼睛睁得大大的,那里面全是惊讶。

高燃冲他咧嘴笑笑。

男孩偏过头。

小孩子很会看大人的脸色,你不哄还好,哼哼一小会儿,见没人搭理就会过去,可要是一哄,那不得了,委屈的跟什么似的,得哭上很久才歇。

男孩把小女孩抱到腿上哄,眼睛红红的,也不知道是因为发烧,还是难过。

“哥哥跟你说过的,在外面不能乱吃别人给的东西,你就是记不住。”

小女孩哭的抽抽。

才两岁多而已,她哪里能明白社会的险恶跟阴暗。

高燃拍拍男孩的胳膊,给他一包纸巾,“把你妹妹的鼻涕擦擦。”

男孩别扭的接过,闷声说,“谢谢。”

高燃望着趴在哥哥怀里哭鼻子的小女孩,心生几分感慨。

他没有妹妹可以疼,也没有哥哥来保护自己。

别的同学有兄弟姐妹,他会很羡慕。

直到小北哥出现,高燃从他身上好受到了有哥哥的好,可以依赖,可以肆无忌惮。

好像天塌下来,自己都不会被砸到头。

陈丽容拿着病历本走近,瞧见了两个孩子身旁的少年,眼里的诧异一闪而过,她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高燃看着她。

陈丽容问着儿子,“你怎么把妹妹弄哭了?”

男孩抿抿干裂的嘴巴,“她要吃牛肉干。”

陈丽容看一眼少年手里的牛肉干,顿时明白过来,她摸了摸女儿的头发,“妈妈给安安买。”

小女孩抽抽搭搭的说,“妈妈买……”

陈丽容哄道,“现在超市关门了,明天去,妈妈明天给安安买牛肉干。”

小女孩不哭了,“嗯!”

陈丽容把女儿抱到怀里,叫上儿子,“走吧。”

发觉少年在看自己,陈丽容有些不明所以,她下意识的去拨额发,往两边整理。

高燃的视野里只有女人额头那块斑,他一直盯着斑看,听到了嗬嗬的喘息声。

那喘息声一声比一声吃力,夹杂的死亡气息太浓,听起来让人呼吸困难,好像也要跟着声音的主人一起死掉。

很快的,喘息声渐渐虚弱下去,随后是脚步声,掩门声,一切归于死寂。

头疼的要炸开,高燃感觉在他眼前晃动的所有人都变成了虚影,之后他就失去了意识。

高燃醒来时,人躺在病房里。

他眼里的茫然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复杂之色。

头是不疼了,秋衣秋裤潮湿,凉丝丝的贴着皮|肤,提醒着他前不久的遭遇。

一两分钟后,高燃察觉有两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一道他很熟悉,另一道却很陌生,并且让他不是很舒服。

高燃寻着视线望去,看见了男人眼底的担忧,他朝对方眨眨眼睛,无声的安抚。

得到的是男人冷冰冰的神色。

高燃知道他生气了,怪自己乱跑,还晕了,但这会儿不好解释,不知道怎么说。

高燃又去看病房里的另一个人,认出是给他看病的主任,他的脸轻微一抽。

齐主任一言不发,他注视着少年,高深莫测。

高燃紧张的吞咽唾沫,他就怕被人用怪物的目光注视。

好在齐主任并没有一直盯着,他收回视线,把封北叫走了。

两个人一走,病房里的压抑跟沉闷也随着他们离去。

高燃长舒一口气,整理着紊乱的思绪。

他不难推测出,是那个女人拿掉了丈夫的氧气罩。

应该就是昨晚,在他出现之前不久。

高燃看着天花板,他现在越来越相信是自己搞错了,压根儿不是什么异能,是病。

这种病起初只能看到斑,听到现场发出的声音,随着病情的加重,就会看到奇奇怪怪的东西,也能吸引到他们的接近。

高燃坐起来,腿盘着,这样下去,他不会死吧?

门从外面推开,高大的人影进来,裹挟着一身冷气。

高燃立刻回神。

封北站在床前俯视着少年,面上点表情都没有,“你不在那里等我,跑一楼大厅做什么?”

高燃抓了抓耳朵,他正要开口,就被一道喝声打断。

“行了!我不想知道!”

妈的,一张嘴就要扯谎,封北的脸色铁青。

高燃迷茫的看着男人,像是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

封北转过头坐在椅子上按打火机,下一刻就大力往墙上一扔。

高燃心惊肉跳。

病房里的气压极低。

高燃偷偷瞥男人,“小北哥。”

封北置若罔闻,他坐着不动,像一尊雕像。

高燃的脸还是白的,刘海湿答答的贴在额头上,狼狈又很可怜。

他受不了这种怪异的气氛,跳下床穿上运动鞋来回走动。

“昨晚有个病人走了,我看到老婆冲进病房里,哭的特别伤心,我刚才等你的时候又看到她了,身边还有两个孩子,出于好奇,我就跟了进去。”

高燃说完就看着男人,他能解释的都解释了,不能解释的那部分被他剔除出去,小心翼翼藏了起来。

封北半响撩起眼皮,“这种事为什么要隐瞒?”

高燃下意识的说,“我没……”

他后面的话声在男人凌厉的目光下止住。

封北的双眼微阖,眼帘下投了片阴影,看起来有些落寞。

“我老是把你当孩子,其实你的心思很深,比很多成年人都要深,我看不穿。”

高燃张张嘴巴,不知道说什么。

敲门声突如其来,石桥不合时宜的出现在病房里,他似是没发觉到任何不对劲,也没瞧见地上摔裂的打火机,若无其事的把果篮放到桌上。

高燃礼貌的喊人,“石大哥。”

石桥颔首,面瘫着脸询问,“怎么样?”

高燃笑着说,“挺好的。”

封北嗤了声。

高燃的脸火烧火烧的,眼睛瞪着男人。

石桥说,“变天了。”

高燃一愣,他往窗外看,这才发现天边阴云密布。

紧接着,高燃猛地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个问题,他问男人,“我昏睡了多久?”

封北淡淡的说,“一个小时。”

高燃倒抽一口凉气。

卧槽,那么久?他以为顶多只是几分钟。

完了,高燃头皮发麻,命不久矣的危机感席卷而来,钻进他的毛孔里面,他狠狠打了个冷战。

封北的注意力始终都在少年身上,目睹他一点点崩溃,不禁叹息,“知道怕了?”

高燃点点头,“怕。”

封北额角青筋突突的跳,被他压制的恐慌在这一刻终于冲了出来,将他的理智全部吞没,他低吼,“那你还乱跑?”

高燃动动嘴皮子,一脸委屈,“你吼我干嘛?”

封北冷笑,“我他妈的还想打你!”

他居高临下的瞪着少年,眼底有怒气翻滚,“我上去拿杯子装水的功夫,你人就跑没醒了,要不是一楼大厅传来动静,我看了一眼,还不知道你跟个死人一样倒在地上。”

高燃不说话了。

封北一脚踢在床脚上面,“操!”

高燃小声说,“我知道你是因为担心我。”

封北听到大笑话似的呵笑,“担心你?”

他一摆手,后退几步,刚才那声吼好像抽走了他的所有力气,说话都费劲,“我年纪大了,跟不上你的思维,也搞不清你的那些名堂,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高燃呐呐的说,“对不起。”

封北无动于衷。

高燃莫名的感到慌乱,他抓住男人的大手,力道不自觉的收紧。

封北的眉头一皱,“你在做什么?”

高燃结巴,“我……我……”

封北凝视着少年,将他的不安跟小心翼翼收尽眼底,这个举动背后是依靠跟信赖。

想到一楼大厅的一幕,封北的手又开始颤抖了起来,他反手扣住少年,用尽全力。

高燃疼到了,他的嘴里发出“嘶”声,“小北哥?”

封北没有松开五指,似乎只有这么做,才能确定少年没事了,还活着,好好的。

那张死白的脸在他眼前浮现,他停止呼吸,一下子勒紧少年。

高燃的腕部骨头咯咯响,他仰起头,跟落下来的那道目光对视。

封北猝然闭了闭眼,没让少年看见他眼里的情绪,他不容拒绝的命令道,“回床上躺着。”

高燃乖乖照做,不敢再惹男人生气。

石队长被完全忽视。

封北一扭头,面部抽了抽,“你怎么还在?”

石桥看他一眼,眼神有担忧。

感情是个大罐子,先踏进去的,就要在里面闷着,闷很长时间。

也许永远只有自己一个人,跟孤独做伴,自言自语,自娱自乐。

封北当没看见石桥的眼神,他在果篮里面扒出一个大红苹果,跟少年说,“午饭还有会儿,你吃个苹果垫垫肚子。”

高燃摇头,“我不想吃。”

封北说,“苹果里有维生素C,对身体好。”

高燃改口,“那吃吧。”

他想活久一点,还有好多事没有做,好多城市没有去过。

封北给少年洗了个苹果,“皮吐垃圾篓里。”

高燃不吐皮。

走廊上,封北跟石桥并肩往前走。

封北率先开口,“如果把我当兄弟,就别再劝我。”

石桥没出声。

封北停下脚步,“就送你到这儿了,我得回去看着他。”

石桥突然转身回病房。

封北眼皮一跳,快步追上去。

石桥看着拦住他去路的兄弟,“你紧张什么?

封北绷着脸,“你说呢?”

石桥冷峻的说,“我的车钥匙落桌上了。”

封北紧绷的肌肉放松,“早说啊,突然来这么一出,把我给吓的,冷汗都出来了。”

石桥沉着声音,“去年你调走时,我应该竭力阻止,而不是给你送行。”

封北拍拍兄弟的肩膀,“你知道的,我一旦做了决定,谁都不能让我改变。”

他如果留下来,也就不会遇到里头那小混蛋了。

这是天意。

石桥说,“他的身体是怎么回事?医院出诊断结果了吗?”

封北的面色凝重了下去,“出了,等于没出。”

石桥问,“怎么说?”

封北的薄唇一抿,“从检查报告看,他没有问题。”

石桥拧眉。

那就是说,问题很大,远超想象,连医学器材都检查不出来。

正常人头疼到昏厥,身体某个方面一定出了问题。

封北揉额头,“我打算下午带他去心理咨询中心。”

石桥说,“你要想好了。”

封北听出他的意思,看上个男的,是个尚未涉世的小屁孩,需要耐心等他长大,到那时要么是得偿所愿,要么是再不相见。

两种结果的几率各占一半。

这就已经够艰难了,少年还有奇怪的头疼病。

要是石桥知道少年不但有头疼的毛病,还患有重度失眠症,估计怎么都不会放弃说服兄弟的心思。

人生苦短,工作吞噬掉了大半的精力,剩下的一些要是浪费在得不到结果的人跟事上面,未免对自己太残忍。

石桥说,“回县里前去看看我姐。”

封北斜眼,“你不怕我去了,她受刺激,病又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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