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心里已经觉着自己确实该留下张居正了,可在听到杨震这么说话后,万历还是颇有些诧异地看了他好一阵子,这才摇头道:“朕没有听错吧?你居然要朕留下张师傅?若朕记得没错的话,就在几月之前,你们和锦衣卫和他之间就有过一场不愉快。”
杨震笑了起来:“没想到陛下还记得那事呢。确实,臣与张阁老之间一直都有些矛盾,说句不怕陛下你笑话的,其实臣对于他如今的局面还是颇有些窃喜的。”
“既然如此,那你为何还要替他说话?”
“臣为的并不是他张阁老,而是我大明江山社稷。因为就眼下朝堂上的情况来看,大明还少不了张阁老,至少短时间里,还得有他主持大局。而且,陛下您也需要有这么个人在旁辅佐……”杨震诚恳地说道。
听他这么一说,万历心里还着实有些感动了。什么叫忠臣,眼前的杨震就是了,在这等事上,他居然还只想着朝廷和皇帝,而没有考虑自己的好恶,其忠君之心已表现得淋漓尽致了。
也正是杨震的这一态度,叫万历真个下定了决心把张居正留下来,没什么比社稷安稳,朝廷安定更重要的了。但随后,他又露出了无奈之色:“杨卿所言虽然是正理,但如此一来,只怕张师傅在朝野中的名声就会更大了,到时天下臣民对朕这个天子的印象可就更少喽……”说着,年轻的皇帝还发出了一声自嘲的苦笑来。
杨震当即跪了下来:“臣有错,还望陛下宽恕……”
万历忙把手一抬,示意杨震起来:“杨卿不必如此,其实即便你不这么说,朕也会照此办的。所以即便真出现了那样的结果,朕也不会怪你。”
“额……陛下,臣向你请罪并非为的此事,而是因为臣有私心。”杨震有些尴尬地说道。
“嗯?此话怎讲?”有些没料到他会有此一说的万历明显愣了一下:“你在何事上有了私心?”
杨震并没有起身,而是直挺挺地跪在那儿,用平静的语调道:“关于请陛下挽留张阁老一事,其实臣是有些别样想法的。之前怕陛下怪臣,所以不敢明说,但既然陛下对此深感不安,那臣只有直说了。”
“哦?这到底是怎么说的?你赶快说来。”已听出杨震话中之意的万历精神陡然便是一振,把身子往前一探,颇有些兴奋地问道。
“就臣以为,此番张阁老丁忧不成而被陛下夺情的话,天下臣民中必然会有许多人认定了他是恋栈权位之徒,对他有所不满的。甚至……陛下或许不知,这天下的读书人中,认死理的所在多有,在他们看来,祖宗定下的规矩不可有一丝变更,但有变通,便是数典忘祖,便是大逆不道。无论是什么人,只要敢做这些,就是他们的大敌,哪怕是张阁老这样身份之人,他们也不惮与之一战的。故而只要此事一成,张阁老将会背负来自无数人的骂声,其名声自然会一落千丈。而这,便是臣的私心了,臣心中有愧。”说完这一番话后,杨震再次于皇帝面前拜倒。
万历登时愣在了那儿,好半晌都没能回过神来。说实在的,生长在皇宫之内的天子对这种世俗的看法毕竟很是陌生,也不可能去想这么多的。但经杨震这么一解释后,他却很快就认同了。
因为就在这几年里,因为祖宗规矩的事情,他这个皇帝没少被下面的官员明谏暗讽,有时候也颇感头疼。现在想来,他们既然敢和自己这个当皇帝的正面相抗,那当目标换成内阁首辅时也不会手软了。
这么一想,本来情绪还有些低落的万历精神就好了许多,或许留下张居正对自己来说未必全然是坏事了。
但随即,他又皱起了眉头,这事儿可还是与自己有关哪,是自己下旨挽留的张居正,那天下人在声讨张居正的同时,又会不会把自己也给添进去呢?
杨震一看皇帝这模样,就猜到了他心里在顾忌些什么,便道:“陛下不必忧虑,此事天下臣民只会针对张阁老,而不会有损陛下圣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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