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晨的这一番话若是换了个人,就算没有立刻展露惊恐之色,也会神色一变,表现出畏缩之意来。可偏偏杨震此刻却依然面色不改,甚至嘴边还挂着一丝笑容:“你以为我就是那么不知轻重的人吗?”
“嗯?”杨晨闻言不禁迟疑了一下,不知他为什么会这么说。
“我所指的与张家不共戴天,并不是说立刻就要为大哥报仇。他张居正是当朝首辅,而我不过就是个锦衣卫试百户而已,我与他间身份之悬殊我还是分得出来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道理我更是清楚。”确实,就如杨震所说的那样,无论张居正是不是如历史里所记载般权倾朝野,只要他是当朝首辅,杨震想要找他报仇就绝不是件简单的事情,就有极大的风险。
杨晨这才略松了口气,他还真怕杨震因为一时激愤而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呢。现在看来,这位兄弟并不像自己所想的那般鲁莽,刚才也只是骤然得知兄长的“死讯”才会突然爆发。这个认识,让他不觉露出欣然的笑意:“二郎你能这么想,我也就放心许多了。”
“不过有一件事情我却无法苟同于你。”杨震盯着杨晨,脸上带着一丝古怪的笑意:“你说张居正权倾朝野,所以就没人敢与他为敌,这只怕是危言耸听了吧?不说其他,一年前武昌城里的事情,就是因为朝中有人欲对其不利所致。虽然我对今后的历史全然不知,但有一点却也可以肯定,他与当今天子的关系恐怕也不可能如你所说的那般和谐。”
“你……你怎么知道的?”杨晨心中一动,忍不住问道。他刚才确实隐瞒了张居正最后的结局和今后与万历的关系,本以为杨震既然对历史全然不知,便可糊弄过去,却没料到对方竟看出了问题来。
“我是不懂历史,但我懂得人性。”虽然杨晨没有具体说明什么,但只看他吃惊的模样,杨震便可断定自己所言在理了。他端起已经冰冷的茶碗喝了一口,这才继续道:“没有一个当老大的希望有个老二比自己更强,甚至压在自己头上的,当皇帝的就更不用说了。或许眼下的万历天子因为年纪尚小还不知道其中利害,但随着他逐渐长大,明白权力的滋味儿后,只怕张居正就会成为他的眼中钉肉中刺,成为他最想除去的敌人!”
“你说的不错……”杨晨轻声一叹,这才把自己所掌握的有关张居正病死之后,万历是如何反攻倒算的历史给道了出来。
可听完他这番话后,杨震反倒有些失落了:“想不到他竟还能支撑至少七年吗?而且还是因病而亡,而非被万历给整倒的。”
“这才是张居正真正厉害的地方,只要他活着,就是天子也不敢与之为敌。所以,现在你知道你想对付的敌人是多么强大了吧?”
“那又如何?事在人为!”杨震无论前世今生都不是个会轻易放弃的人,即便这回的困难远超以往,他也不会退避:“毕竟我锦衣卫的身份,可不是他一个内阁首辅能管得了的。”
“他是管不了,可与他关切极其密切的冯保却管得了。这也正是我所担心的地方。”杨晨皱着眉头,再次以一个先知的身份告诉杨震面对的敌人是多么可怕:“锦衣卫现在一直受东厂辖制,冯保则是东厂提督,而冯保又与张居正是政治同盟。你若想借锦衣卫的身份来与张居正为敌,只怕要先过冯保与东厂这一关。”
杨震这才脸色略微郑重起来,他也想到了之前唐枫他们和自己所提到的一些事情。唐枫等人所以在武昌冒险做那些事情,为的就是能借朝中反张势力来摆脱冯保和东厂的控制。之前他对此并不上心,所以想的也不深,现在一切都被他想明白了。
既然张居正乃是当朝首辅,他杨震要与之为敌就不是件孤立的事情。现在他有锦衣卫的身份,就该借助锦衣卫中想摆脱东厂束缚的势力,以及这些人背后的反张势力来达成目的。这是在终于了解整个情况后,杨震脑中所作出的判断。
不过以现在他试百户的身份,恐怕连与那些势力说话的资格都没有。若想改变眼下的局面,他就必须向上爬,来到一个有一定话语权的位置上。只有等到那时候,他才能真正开始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要提升自己在锦衣卫中的地位,就必须立功,至少这次来诸暨就绝不能空手而回。
饭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一切都返璞归真,着落在白莲教的头上。可这都来了有好几个月了,却根本查不到白莲教的踪迹。杨震坚信自己之前所掌握的线索不会有错,只是白莲教在杭州吃了大亏后变得更小心谨慎而已。所以这回想要查出他们来,只靠自己一人再加魏勇是远远不够的,必须借助县衙的力量。
而要想完全借助县衙的力量,就必须帮助杨晨把一直与之为难的郦家斗倒。如此一来,一切又都回到了原点,回到了眼前正在做的事情。
见杨震目光闪烁不定,却又久久不语,心下不禁犯起了嘀咕,便忍不住问道:“二郎你可是想到了什么要紧事吗?”
杨震此时已想明白了一切,便是一笑:“我在想,该怎么帮你把郦家彻底斗倒。你不是说已从那些卷宗里瞧出些端倪来了吗,且说来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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