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思予俯头,看商娇说得一脸认真的表情,心中原本沉沉的大石终于松动了几分。
他拍拍头,也疑心自己最近是否读书读得有些紧张,遂失笑起来。
“大哥哪里会怕你打扰?”
他温温地道,拉住商娇的手,摩挲着她手中的皮肤,环顾了一下四周,有些失落地道:“自娘去世之后,这个宅子就总是这般冷冷清清的。”
安思予说着,伸手,轻轻抚了抚商娇的头发,爱怜地又道:“幸好还有你在,这个小小的院子里,总还算有些人气,还像……一个家。每一次我外出之时,总知道不管多晚,只要我回家,总会有一盏灯是为我而亮;每一次你晚归,我也总还有个等待的人……”
“大哥……”安思予话中的孤独与落寞,触动了商娇脆弱的情思,她仰看着他,无语凝噎。
安思予却依旧抚弄着商娇的头发,笑得温淡,一双眸子却期盼地看着商娇,“所以娇娇,你不要离开大哥,好吗?有你在,大哥就还有亲人。将来,陈东家的母亲与孩子若都来了,他们也都是你我的亲人。我们今后一大家子,开开心心,和和美美的在一起过日子……就这样一生一世,好不好?”
商娇看着安思予璨灿若星的眸子,听着他恳切的话语,心里竟无比酸痛。
不敢让安思予看见她眼里的痛楚,她扭头,一把擦掉眼中的泪水,又强笑着连连点头,“好!当然好!大哥,谢谢你。”
……
商娇与安思予正在灶间说着话,突然院墙外传来一阵“砰砰”的敲门声,急促而用力,显然敲门的人很是焦急。
“小姐,小姐,快开门呀!”细听之下,竟是常喜的声音。
商娇与安思予对看了一眼,有些不明白常喜为何敲门会敲得这么急,忙心念一转,赶紧闪身出了厨房。
“来了来了!”商娇高声应着,顶着风雪向大门跑去,一把将门闩拉了开来。一看门外常喜一头一脸的汗,不由有些奇怪地问:“常喜,你不是要在店上陪黄辛吃过晚饭才回来的吗?可是出了什么事么?”
常喜以手叉腰按着肚子,气喘吁吁地抹了一下额上的热汗,这才挥着手道:“小姐,快,快去廷尉署……高小小快生了!”
“……啊?”商娇一时醒转不过,在原地呆愣了一下方才急切地问,“怎么回事,不是还有二十来日的吗?”
常喜摇摇头,喘息道:“不知道。刚刚睿王府派人来店上通知你,道是官牙的人已经去了,让你赶紧过去侯着。不然孩子生下来便会被官牙给抱走了……牧侍卫也过去打点了。”
“哦、哦!”商娇慌乱间,只能连连应声。
孩子生下来后的抱养流程,商娇倒是知道的。女囚生了孩子,官署第一时间皆会通知官牙前来带走,登记造册,然后再视情形选择立刻贩卖,或养大一些再行贩卖。
只商娇担心孩子甫一出生便落入人牙手中,得不到好的照顾,且易与官牙中另外新生的婴儿弄混,所以一直留意着动向,只等高小小的孩子落地,便能立刻收养。
不过现在高小小比预计的时间早产了二十余日,商娇虽然将孩子的东西都已准备妥当,给官牙的价钱也已经说好,但依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头脑茫然。
正准备回屋取早已准备好给官牙的银子,商娇一抬头,却蓦然间愣住了。
也不知何时,一直躺在床上,连地都下不了的陈母,竟自行下了床来,连一件厚实的外衣也没有穿,便摸索着走到了门边,撩了厚实的棉布门帘,一双老眼正焦急地向着外面张望着。
“伯母!”
商娇大喊一声,几步便跨上台阶,将陈母牢牢护在怀里,胆战心惊。
这一个多月来,陈母的身体衰败得厉害,曾经养尊处优的身体,如今枯瘦如柴,连清醒的时侯都不多,吃的也尽是流食,每每看着,都让商娇无比忧心,生怕老人家会熬不过这个寒冷的冬天。
而现在,风这么大这么冷,天上还飘着雪啊!
她怎么就起来了?
商娇心慌意乱地与安思予、常喜将陈母扶回了里屋,刚要扶陈母躺下,陈母却伸出枯瘦的老手,一把紧紧握住了商娇的手。
“娇娇,是不是……是不是……”陈母急切地问,手握着商娇微微地颤,一双老眼中满是期待的光芒。
商娇自然知道陈母想问什么,反握住陈母的手,轻轻点了点头,诱哄地道:“是的伯母。你马上便能看到你的孙子了……现在你听我的话,乖乖在屋里睡上一觉,等我回来,好不好?”
陈母闻言,激动得眼泪泗流,又握了握商娇的手,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那……那高小小……”
商娇忙答:“高小小生完孩子,还须得过一阵,待她养好身子,再行议罪之事。……我再去求求王爷,看有无可能保下她一条性命,也不至让孩子从小便没了娘。”
陈母闻言,闭眼微微点了点头,再不作声。想来在她心里,既恨高小小为陈家引来了祸事,又怜她全族被诛,如今还要在狱中独自产子,心中也是不忍,却于无精力去计较是恨多一些,还是怜多一些。
时间紧迫,商娇也不再多言,央了安思予照顾陈母,便将银票揣好,携了常喜,匆匆往廷尉署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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