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破庙。
大概荒废了十多年,只能供来往的行人在此间避避雨。
往南,冬天总要来的晚一些。
于是这里还是雨,寒雨,一两层衣服是抵御不住的。
百里长道上,就只有这一处可以暂时歇脚的地方,赶路的人便都躲在了这里,挤在唯一可以不被雨淋的地方。
有一个胖和尚,有一个瘦道士,还有一个长相凶悍的光膀汉子,一个七八岁的机灵孩子跟头裹着方巾的三十岁女人,像是一对母子。
天色很早就暗了下来,入耳的便只有雨声。五人占了四个角落,各自望着屋檐外的雨,心思各异。
机灵孩子在破庙中找到了一盏青灯,试了好几次才将其点燃,放在了众人的中间。
四周没有干柴,草都淋了个透,房梁又不能拆,只能靠着这盏灯散发着丁点的温暖,抵挡住黑暗的入侵。
外院用来挡风的门板被推开了,走进了两个黑影。
五人的目光中都闪出了一丝警觉,用极短的时间打量了一下对方,然后趁着对方还没有穿过黑暗及时地转了目光。
“喂,两个家伙,将门板给堵上!”光膀大汉一出声就是雷鸣,差点震下了几片瓦。
一个人影便转身将地上的门板抬起,重新堵在了门上,挡出了风。
两个人影走的颇慢,像是永远都活在书本中不知道危险的秀才,按照着书本上学到的想任何事情做任何事情。走进了破庙的屋檐下,两人轻轻地抖落了身上的雨水。
光膀大汉怒目圆睁,倒不是他想如此,而是他天生如此,于是便靠着这副凶相吓唬人,他冲着那两个跟秀才般的人说道:“这里可没地给你们了,你们俩还是站着好了,正好给我挡挡风。”
两个人影没有反驳,站在了屋檐下,成了两扇门板,挡住了风。
这两个人便是王石跟戏子。
再往南,就要跨出东仙域了,这是边界的一个小国,所具有的修行者用手指便能够数的过来,安然地躲过了遍布了东仙域的大战,人们依旧按照着原本的轨迹生活在这片土地上。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只不过修行者的江湖更大一些。然而论故事的精彩,世间的江湖却也并不逊色于修行者的江湖。
瘦道士向着胖和尚瞥了一眼,哼哼着说道:“老秃驴,你们不是以慈悲为怀吗?本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原则,你不该出去,让外面这两位施主坐一坐?”瘦道士当然不是为了外面那两个人,他只是看胖和尚不顺眼而已。
胖和尚斜眼瞧了瞧瘦道士,说道:“牛鼻子,没听过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怕不是只知道做法忽悠寡妇了。”
瘦道士冷笑了一声,说道:“好个淫贼!”紧接着他便向着那一对好似是母子的看了一眼,继续道,“这家媳妇可要防备好了,小心提防着这个淫贼!”
那个三十岁的女人,娇小,面容算好,只是略带了一丝凄苦,微微低着头,眉间凝着哀愁,好似是刚刚丧夫只身抚养孩子,日子过得艰难无比。
这女人倒是没有在意瘦道士的话,她抬起头,看向了屋檐下的两块“门板”,目光中带着些许的哀求。
人的后背没有眼睛,但是当有人在看你的时候总能感觉到,然而那两人却没有转身的。
戏子保持着他惯有的微笑,说道:“这雨今夜怕是不会停了。”
王石只是向着天空望去,说道:“等会又要走了。”
“那你多看看,以后会很长一段时间都看不见。”
“会看见的。”
王石跟戏子便再没有什么话说了,只是一个在看雨,一个在看天,各自想着心事。当然,他们的耳朵也在听着身后的事。
一个人无聊的时候,数雨都是一件值得做的事情,更何况是听故事。
那三十岁的女人听清了戏子跟王石说的每一个字,眉头间的愁苦便更盛了几分,她又重新低下了头,开始思索事情。
孩子猫在女人的身旁,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转来转去,看着在场每一个人的神情以及摇曳灯光所带起的影子忽长忽短。
胖和尚跟瘦道士的斗嘴愈发激烈起来,唇枪舌剑。
瘦道士皱了皱鼻子,尖着声音说道:“老秃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来历,陀安寺的淫 棍,不知道糟蹋了多少好女人!”
胖和尚也沉着声音说道:“牛鼻子,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日行一恶,杀人如麻的疯道士!”
光膀子的大汉突然舌绽春雷,吼了一声,说道:“都他妈的闭嘴,老子想清静一会。”
瘦道士,胖和尚还是那对母子的目光都不由得向着他望去,目光中都闪过了一丝锋利,却都隐藏的很好,不会被任何人发现。
光膀大汉挑眉看了看站在屋檐下的两人,眼睛瞪的更大,扬声说道:“屋檐下的两个臭虫,怎么不转身来看爷爷?”
一声震慑住了所有人,光膀大汉略有自得,但是门外那两人竟然纹丝不动,让他着实有些恼火,便想威慑他们一番。
戏子道:“我们转身,可就算是开门了,风怕是挡不住了。”
光膀大汉不能丢了面子,当下喝道:“转过来!”
戏子笑了笑,转过了身,挡风的人墙便少了一半,风立刻吹了进去,瞬间将那盏灯火蹂躏的喘息了起来,光影便乱了,照在那张黑白面具上,再加上戏子的笑容,顿时变成了鬼怪的样子。
心中好似刺进了一块冰棱,光膀大汉浑身炸毛,强装镇定,迫使着自己盯着戏子的那张脸,大喝道:“摘下面具来,装神弄鬼的,吓唬谁呢?”
胖和尚跟瘦道士心中也是吃了一惊,齐齐在心中嘟囔道:“装神弄鬼的,弄得跟黑白双煞似的,难不成还能真的勾了人的魂魄去?”
孩子则是吓得钻进了女人的怀里,好像都颤抖了起来。女人轻轻拍着孩子,也低着头,不敢再去看戏子的面容。
戏子听了这话,笑道:“要我摘了面具可以,不过我身边这位朋友怕是不会同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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