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紫极醒来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繁复华丽的花纹雕饰,宽大的床榻,身上盖着飘着淡淡的龙涎香味道的被子,稍稍动了一下身子,却觉得腹部疼痛的要命,好容易伸手摸过去,才发现上面已然绑上了绷带。
这疼痛让她混沌的思绪清醒了不少,昨天的记忆才纷纷涌向脑海中,她却只能记起自己最后被叶簌簌刺中的那一刀,最后倒地最后昏迷前那一刻,她也只是看到了那个女子得意的笑。
不知身在何处,但是从替她包扎了伤口来看,这救了她的人没有恶意,听见外间有细微声响,她想抬头看看,却扯动腹部伤口一阵疼痛,只好有沮丧的躺回塌上,眼角余光却看见帐子上的明黄流苏,神色一愣,这才发现身上盖着的被子也是明黄色的。
这时听见脚步声传来,她转眸就看向门口,这一看之下,就什么都明白了,原来救她的人,是他。怪不得,会是明黄的帐子,怪不得到处都是皇权的象征,也怪不得会在她遇难昏迷的时候及时的救了她。
她本就不傻,所有的事情前后细细一想,便已明白。他毕竟是君王,怎么轻易相信一个人呢?一定是他也派了人在一边吧?不然,她早就清干净了寒山寺,若非是他的人,又怎可能进去呢?一念及此,她的眸中就有了一丝冷意,面上却还是淡淡的笑,轻声唤他,皇上。
可是,直到看到他将一碗汤药全都掉落在地,那一声脆响之后,她才一眼看见他熬的通红的眼,看见他一身皱巴巴的衣裳,看见他眼里不加掩饰的欣喜和那藏也藏不住的失落。
她不傻,自然也会知道他为何会变成如此,一瞬之间,就觉得自己方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秦天磊回过神来,心中竟涌动的百种滋味,种种感觉萦绕心头复杂难言,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定定的看着她,低声道:“紫极,你醒了……”
她看的分明,他说这话的时候,眼中隐约有泪。
“多谢皇上救命之恩,紫极——感激不尽。”她微微敛眉,声音很轻的说着,面上虽然淡淡的,可心里却如波涛汹涌惊涛骇浪一般不能平息。
“朕救你,是应该的,朕以为你当日是随口答应而已,后来见你当真约了叶妃前去,那虎符又事关重大,朕不能不管,就派了宋丞相前去暗中监视叶妃举动,碰到受伤的你纯属意外,你不必谢朕,要谢就谢宋丞相吧。朕不过是为了那块虎符而已,就算你当时拿不到,宋丞相也会替朕拿到的。”他蹙眉,却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他的脸上早就恢复了帝王该有的神情,说完这番话,就唤人进来收拾那一地狼藉的汤药,浓重的药味里,他知道她在看他,他却不肯与她视线相碰,只是这一番话,说的他心里难受的很。
明媚的阳光淡淡的从窗棂里照了进来,两人之间隔着一道光晕,他看她那么的不真实,明明是触手可及的距离,为什么偏偏觉得如此遥远呢?昨夜的一切还历历在目,可他分明觉得那像是自己做的一场梦一样,一转眼,梦就醒了,什么也留不下,昨夜拼命在心里刻下的容颜怎么就模糊了呢?
她也只是笑:“让皇上费心了,这伤……没有大碍的。”说话间,已有宫人进来禀报说要早朝了,秦天磊只是静静立着,不说去也不说不去,纳兰紫极见那宫人为难,又道,“皇上要忙于政务,紫极还是不耽搁皇上了,今日就要回去了。”
秦天磊蹙眉,挥手让那宫人下去,却转眸静静的看着她:“太医说你的伤要好好将养几日,少走动,少颠簸,你今日就要回去,朕不放心。”
纳兰紫极淡淡的笑,避开他的眸光:“皇上不是不在意紫极的安危吗?皇上心里不是只想着那个虎符吗,怎么又对紫极不放心呢?皇上方才说救了紫极纯属偶然,那既然紫极已经醒了,自然也该回到我该去的地方啊。”
她并非有意说出这番话的,也并不是存心挤兑他,她从来都只知道女人会口是心非,却不知道男人也会如此,明明用了心却要否认,明明难过的要死却非要死撑着不说,她是不愿意他这么折磨自己,她宁愿他把什么都一口气说出来,就算她不能够给他什么,但是她知道,那样总比现在这么假装不在意要好受的多。
“你——”他果然被气着了,一个你字出来了半晌却再也没话了。
他从来没说过喜欢她,从前说的纯属玩笑居多,他从没有认真的说过一次,以前是没有机会,可现在有了机会,却不能说出来了,他是皇上,那么多人看着,那么多人盯着他的位置,什么样居心的人都有,他不敢有丝毫的弱点暴露给别人知道,生怕一个不小心会害了在意的人,这一句喜欢如今就更难出口了。
眼中挣扎了良久,他敛去诸多纷杂情绪,微微蹙眉,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朕要去上早朝了,有话回来再说吧。你最好乖乖在这里养伤,若是朕回来的时候发现你不在了,这大殿里所有看着你的宫人朕会全都杀了,你自己看着办吧。——哦,对了,虎符朕拿走了,你放心,朕会替你想叶妃讨回公道的。”
他丢下这几句话就走了,留下纳兰紫极一人躺在榻上,本不想这么听话的就躺在这里,奈何他以人性命相威胁,她就不得不如此了,再说了随便动一下都觉得伤口疼的紧,她也只好乖乖喝药不敢乱动弹了。
她在殿内躺着没事儿,却听见外面似有吵闹之声,她想叫人来问问,却又怕那些宫侍说她多事,那吵闹之声越来越近,里面似乎还有女子吵嚷苦恼的声音,然后又隐约听见有人呵斥的声音,不过一刻的功夫,外面竟又恢复了寂静。
那汤药里有凝神安睡的药草,她眼睛又半合上了,不大一会儿就又睡着了,然后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再醒来的时候又是华灯初上了,她觉得有些饿,恰好有人宫人做了粥来喝,虽然太医吩咐只能吃清淡的,但是这粥的味道确实不错,她吃了好多,饱了才肯让人给撤了下去,还没开口问宫人那秦天磊的下落,就有人进来说皇上在书房处理奏章,一会儿就来看姑娘。
她也睡饱了吃饱了,就看着那亮着昏黄灯光的宫灯发呆。
秦天磊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情景,他故意咳嗽一声,见那人看过来,他淡淡一笑:“怕你在这里闷,朕来给你说说话,等一会儿你就歇息了吧。”
她看出他眉宇之间的疲惫,也不想他如此操劳,故意笑道:“那皇上也去歇着吧,紫极都闷了一天了也不差这一会儿,现在又恰好想睡觉了,不如皇上明日再来给紫极解闷儿可好啊?”
她故意笑的轻松,想让他相信。
秦天磊勾唇一笑:“既然如此,那朕就走了。哦,对了,临走之前,朕给你说一件事解解闷儿,今儿早朝的时候,闲散侯上了一道折子,说叶妃私游皇家的寒山寺,之后寺中瘟疫蔓延,主持染病死了,皇族恐慌,要朕彻查此事,朕就派了太医前去,叶妃果然是得了瘟疫,太医居然全都束手无策,据说只能捱日子了,紫极啊,看来老天都在帮你呢,朕还没动手,老天就给你报了仇了……”
她心里一惊,几乎忘了自己身上的伤,硬撑着靠在床柱上,盯住他往外走的背影,连尊称都忘了叫:“你站住。”
他回眸,挑眉看着她,纳兰紫极蹙眉问道:“你别骗我,这件事若是没有得到你的默许,墨寒不会这么做的,皇上,你不要伤害叶簌簌,她再怎么说都是你的妃子啊!”
“她把你害成这样,你还替她说话,好,朕不骗你,朕那天看着你浑身是血的出现在朕的眼前,朕听着成阳说的时候,朕恨不得马上杀了她!朕这边还没什么动静呢,她居然还敢假传寒山寺中瘟疫蔓延,你可知,这是杀头的大罪!如今,闲散侯上了这么一道折子,倒是顺了朕的心意,只是,便宜那个心思狠毒的女人了!”
不过,都是结束她的一条性命,他想想也就批了那道折子。
“那我住在你的寝殿里,你是怎么跟人家说的呢?”纳兰紫极强忍着腹部刺痛,苍白着脸问道。
“侯爷夫人恰好与叶妃同日游园,也发现了瘟疫,她要如实禀报给官府,叶妃拦着不让,慌乱拉扯推搡之间,叶妃就刺了侯爷夫人一刀,侯爷夫人重伤昏迷,后来被宋丞相救出,醒过来之后,在面见朕如实禀报情况的时候又一次昏迷,朕念其有功,特准其在宫中调养,直至伤愈。”他重复着他在朝堂上说的话。
纳兰紫极眸中现出嘲讽,冷笑道:“你们还真是狼狈为奸,这一番说辞真真假假,寺里的主持死了,叶簌簌也要死了,知情的人要么不敢说话要么就永远的闭上了嘴巴,你们的算盘打的真好,不过没事儿,反正这都是官方的说法,纸总是保不住火的。”
她用狼狈为奸这个词来形容皇帝,若是别人早就被推出去砍头了,她这么说,秦天磊也只是蹙了一下眉头。
“紫极,我这都是为了你,虎符的事不能公开,如今朝中不稳定,我只能这么做。我知道你怨我,但我……秦墨寒这也都是因为喜欢你嘛,我是皇上,不能任性,这已经是我能做的最底线的事儿,紫极,你别再说那样的话了,我听着难受。”他背对着她,看着空荡殿中摇曳的灯烛微微出神,低低的说道。
她冷冷一笑:“除掉叶簌簌,对我来说什么意义都没有,但对皇上来说,恐怕意义要恐怕要大得多吧?叶簌簌不在了,皇上不但少了一个眼中钉,更是断了云王叶霆的念想,也是断了叶家的后,在朝中来说,也是杀鸡儆猴的作用,那些做官的都是人精,用脚趾头想也知道皇上此举是为了什么,何必打着为了我的幌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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