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林封谨睡醒来的时候,发觉雨水依然滂沱,军营当中临时挖掘出来的排水沟里面的水流得是哗哗响,周围的几个帐篷里面已经有了晕黄的灯火,同时旁边还有几个大头兵正披着油布在开挖新的水沟。
对于军营生活,林封谨并不陌生,不过他此时的身份还是很有些尴尬的,之前来寻刘鸥还能说是情急家人来打探了一下消息,就算那些文案军报都是绝密的东西,自己看一看也是无伤大雅。不过得到了确实的消息以后,还赖在了军营里面不走就不识趣了,因此他打算现在就去见一见刘鸥道声谢,然后去火头军那里喝口姜汤吃点东西就走。
虽然没有到饭点,不过这样大的雨水,这里又是担负起来了后军军辎转发的要务,所以肯定是随时都会有运粮队出入,那么火头军那边灶头里面的火肯定是长燃着的,能给淋了雨的人一口滚烫的热姜汤把寒气驱了,来日病倒的人至少也要少一大半,刘鸥虽然刚刚四十,但是当兵吃粮的岁月至少也是有二十多年,算是个老军务,这点细节上肯定会注意到。
林封谨这样想着以后,便是到了刘鸥的军帐门口,正要让亲兵去通传,便见到了这亲兵打量了一下,便堆起笑道:
“林先生来了啊!快请快请,我家将军就说先生醒了就立即请进去呢。”
林封谨心下疑惑,结果刚刚撩开了挡雨的帘子一进去,便是听得里面至少也是二三十个人在大声吵,全部都是拖着嗓子在叫,甚至还有拍桌子的声音,那端的是显得比菜市场还要热闹十倍,林封谨走进去了以后,旁人连回头的功夫都没有,都在围着刘鸥的桌子吵个不停。
“这.....这是个什么情况?”林封谨有些目瞪口呆。他立即想到了一个可能,心中就仿佛是重锤狠狠的砸了一下:“难道。难道邺都那边有坏消息?”
因此林封谨顾不得这么多,只好仔细倾听这些人的说话。不过听了这些人的说话以后,他就渐渐的放松了下来,因为这些人的对话内容是:
“将军,将军,我们这边已经是断了一天的粮啊,几千人在泥水里面泡了足足十个时辰了,你要是不点头不发粮食。我就在这里不走了!”
“老刘,这个面子你一定要给我,咱们这边的马料只够一天半的了,你是知道的,军令如山,误了时间的话,我这八斤半吃饭的家伙就要搬家了。”
“......哪里知道这出门就撞了上遭瘟的雨啊,现在咱们这边已经是有两百多名汉子躺倒在了营里面,那帮王八蛋发给咱们的帐篷就没有能遮住雨水的。特奉大帅,来调度些帐篷和辎重,请将军尽快办理啊。”
“........”
听了这些人的说话。林封谨再看了看旁边的地图,立即就明白了过来。此时刘鸥的这支军队的位置正是在鸡鸣驿这地方,听这地名就知道,就是官道上面的重要节点,这个镇子当初发家的核心,就是因为这里有个驿站。
在官道上的驿站一路连串下来,仿佛是用线串联起来的珍珠似的,通常情况下,两个驿站之间的距离是一个成年人当天来回步行可以往返的距离,因此就是二十五里到三十里一驿。所以一条驿道上面的驿站不要太多。
不过,鸡鸣驿乃是连接东西的重要干道上的大驿。位置就可以说十分紧要了,偏偏还是连接南北的重要官道与东西官道的交叉处,堪称是交通要冲,因此自然是想冷清也是闲不下来的。
而刘鸥这人也算是敢打敢杀的一把好手,却是因为平时有几分傲气,所以显得与同僚格格不入,狂风将军申残鉴于这一点,并且发觉雨季来临,路面湿滑泥泞,所以便是对他“委以重任”,让他督统后军外加粮草辎重一应事宜,申残则是带着其余的人轻装简从加速赶路,反正是在北齐的自己国土上面,不怕得不到补给。
护持粮道本来就是全军当中的头等大事,但对于军队里面的厮杀汉来说,终究不如直接上阵去厮杀来得爽快利落,偏偏刘鸥又是个偏向于猛将类的人,对这安排也是有苦说不出,闹到吕羽面前也是没有什么用处。只能咬着牙齿硬着头皮接下来这差事。
不过军中自然是有转输使,有军粮官,早就形成了一个自行流转的体系,所以最初的一段时间内,刘鸥也就做了放手掌柜,直接有什么事情就在来往的公文上盖印,画押就好了。只是这样一来,刘鸥发挥不出来什么用处,那么他需要承担的工作就相当于是由部下来做了,这个体系就处于满负荷运作状态。
结果当狂风军一路行到了这里以后,便遇到了大雨,也就是林封谨他们之前在草原上跋涉的时候遇到的那一场,粮草的折耗就陡然加剧,为了持续供应前方,军令若山,所以刘鸥就大手一挥,就地征粮,不仅仅是这鸡鸣驿的粮草,连附近两个县城里面的存粮也是一起征了去,打了几十张盖着印戳子的白条。
当地的文官遇到这种状况,也是秀才遇到兵,只能忍气吞声的认了。然而鸡鸣驿这里却是交通要冲,刘鸥在这里搜刮得饱了,其余前去勤王的军队也是要经过这里啊,老天爷都是一视同仁,不可能说狂风军急着赶路辎重没有损失,其余的军队赶路就不会损失,从四胜关方向过去勤王的边军一筹粮一打探,发觉民间和府库的粮食都被刘鸥搜刮了去,当然就要找上来讨。
这样一来,刘鸥这边的辎重体系本来就是在满负荷运转,却是一下子还要平白添出这么多事情来,立即就觉得有些难以负荷,但也是在咬着牙硬顶,通宵的加班加点的应付。
而这边的雨水刚刚停了两天,这天早上又是大雨滂沱,直若天神在拿着瓢子狠狠的朝着下面猛泼,一干后勤官员立即就去抢运抢修防水,这本来就熬了个通宵,又被雨水一浇。寒风一吹,立即就有好几个人病倒了。这下子刘鸥这边的辎重体系在巨大的压力下几乎是接近瘫痪状态。
而这场雨也是淋得周围的几支友军外加当地的官府焦头烂额,一齐来找刘鸥寻求支持---------谁叫他大包大揽,一口气将方圆数百里内多余的粮草都吃了进去,连民间的余粮也是一齐购入?
因此林封谨此时进来以后,便见到的是在这样的尴尬状态下的刘鸥,这厮可以说是被吵得头都大了,他是恨不得去面对十倍的敌人去冲阵。也不要面对这样的一群仿佛是讨要命债的滚刀肉,满脑袋的头发几乎都差点被揪下来一大半!这时候刘鸥忽然见到了林封谨,眼前陡的一亮,别人不认识这位爷,他能不认识?
刘鸥也是个军里面混的老行伍,虽然不会做,但眼光也是有的,当年林封谨在军中虽然名声不显,做的事情却都是军中大管家的活儿。只要不是上阵打仗的难题,一去找这位爷,立即就能迎刃而解。给你办得妥妥帖帖的。他更是知道吕羽与林封谨之间的交情甚至都不能用简单的君臣来形容,都要混合进友情到里面去。因此这时候刘鸥见到了林封谨,便再不迟疑,一下子就从桌案后面蹦了起来,凶神恶煞了吼道:
“闹闹闹,闹个鸡巴毛啊,本将军的脑子里面都被你们吵成了一团浆糊,都他妈给我闭嘴!!”
刘鸥这一嗓子叫出来,当真还是有镇压全场的效果,刘鸥趁机就快步走到了林封谨面前。哭丧着脸哀求道:
“先生,你看我这边这么多破事儿。您真不能见死不救啊......”
林封谨本来就觉得欠刘鸥一个人情,此时也做不出来甩手就走的事情,加上此时军队可以说是消息最灵通的地方,当然最重要的是,刘鸥这边的这些事情对他来说,也就根本不当是什么太难的东西,便叹了口气道:
“帮你倒是举手之劳,只是现在我就是个举人......”
刘鸥一听林封谨的话意,立即就咧嘴一笑,直接就将自己的印信和令箭塞给了林封谨,然后大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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