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小麦也不着恼,笑嘻嘻冲孟老娘挤了挤眼,压根儿用不着费心琢磨,漂亮话便顺嘴一句接一句往外倒。
“我知道您嫌弃我不机灵,我也素来晓得自己是个蠢的,可再怎么说,我都嫁进来一年多了,还不许我有点进步?您在咱火刀村是出了名的水晶心肝儿通透人,郁槐呢,又那样心思缜密办事沉稳,我成天跟你两个相处,耳濡目染,学聪明点不也很正常?”
“呀……”
孟老娘被她这一通恭维弄得鸡皮疙瘩掉一地,哆嗦了好一阵方缓过来,满面嫌弃地道:“依着你的意思,是怀疑那两人并不是真想买酱料?”
“他俩来得那样突然,生意又做得如此痛快,简直由不得人不猜疑呀!”
花小麦低低吐了一口气:“买卖红火了,总免不了有人要眼红生事。他俩若是真心想买,自然皆大欢喜,可万一他们只是来搅和的,弄得珍味园手忙脚乱之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我找谁哭去?咱们每个月做的酱料都是有买主的,突然多出来一万坛,若销不出去,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它坏掉,亏钱不说,还糟践东西呀!”
“唔,要这么说,的确是应该加点小心。”孟老娘思忖一回,点了点头,“那这买卖,你不打算做了?”
“明日去瞧瞧情形再说吧。”花小麦叹息一声,冲她笑了笑。
晚饭后,花小麦与孟老娘按例抱着小核桃去稻香园晃悠了一圈,没往人多的前头饭馆儿里挤,一径去鱼塘边走了走,只当是散步消食。
因着孟郁槐不在,孟老娘担忧花小麦夜里一个人忙不过来,便提出两人轮流照顾小核桃,也好让花小麦能腾出空来睡个囫囵觉。
当然,她存着好心。却偏生不爱说好话,回家之后一路抱着小核桃往后院走,嘴里只管嘟嘟囔囔。
“就你那懵懵登登的性子,夜里孩子就算哭得嗓子哑了。只怕你也听不着!他跟着我,虽然我劳累些,却至少心里踏实!”
花小麦被独个儿留在了前院儿,一时不知道做甚么才好,想起下午潘平安与她说的那回事,心里不由有些发烦,左思右想,索性又去了厨房,远远地在窗口点一盏灯,取了个石臼。拣些晒干的番椒、花椒和肉豆蔻等物,先细细炒过,再一样样磨成粉。
听说城里某些有雅兴的大户人家,闲来无事喜欢调脂弄香打发时间,因为讲究的是慢工出细活。所以必须将心念放得极之平和,也算是个修身养性的法子。
而这些个每家每户常见的调味料,价格低廉随处可见,实在算不得甚么高雅物事,反倒透着一股市井的味道。尽管如此,整个碾磨、推压的过程,也同样能让心绪渐渐安定下来。
石臼“格楞楞”地响个不休。红彤彤的干番椒发出轻微的脆裂声,一点点变成了粉末,鲜香之中带一点辛辣之味,钻进鼻子里,冲得头脑瞬间清明。
花小麦将舂好的番椒末子倾进一只小陶罐中,压实盖子。搁进干燥避光的柜子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她明白潘平安为何会那样欢天喜地,被她质疑之后,又为什么如此沮丧。
七百两的买卖啊,刨去成本。独是潘平安一人,便可得几十上百两,这钱搁在哪个面前,能不心动?
她也知道,自己的担忧很可能是多余的,但……她心中偏偏就是有种直觉,始终盘桓不去。
这买卖,恐怕做不得。
说实在的,她也不愿轻易放过这样一笔大买卖,光是想想也觉得肉疼,只盘算着明日先试探试探那两个再说,很快沉下心来将剩余的调料全都碾成粉,一一归置好,又把厨房里拾掇利落,吹灯走了出来。
快要入夏了,夜里竟还凉的很,在那暖烘烘的灶台边站了半晌,冷不防走进院子里,花小麦立刻被冷风激得打了两个喷嚏,缩了缩脖子,赶忙一溜小跑着回了房。
她想着自己虽然瘦却一向身子壮实,打两个喷嚏而已,算不上甚么大问题。却不想隔日一早起来,便觉得头疼,鼻子也有些呼哧呼哧地不透气。
孟老娘跳着脚地将她臭骂一通,若不是见她实在有点蔫搭搭的,简直恨不得拿笤帚往她身上招呼。
“我说你就是作死!大晚上的不睡觉,你在厨房折腾什么?我早就告诉过你,我这辈子最讨厌便是那病病殃殃的人,瞧着要死不活,半点不爽利!你现在又正喂着孩子,那大夫开的药,你敢随便吃吗?你这不是给自己找事儿是什么?当娘的人了,能不能让我省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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