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木炭炉子里的炭块烧得发红,间或吹来一阵风,带出一两点火星,在半空中一闪,立即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小饭馆儿柜台上那一盏桐油提灯此刻摆在门前的大桌上,洇出一圈暖黄色的光晕,有那不知死活的小虫没头没脑扑上去,撞在灯壁上,啪地落在桌面。
孟郁槐抬了几把椅子出来,将媳妇和老娘安顿在桌边,春喜和腊梅也在二人身侧坐了,大喇喇摆出一副考官的架势,神色怎么看怎么得意。
huā小麦偏过脸去,目光扫了扫小耗子送来的一应菜蔬,心中暗笑。
好吧,她现在终于愿意承认,那个平日里最爱说八卦、聊是非的春喜嫂子,其实是个厚道人。
依着她的意思,既然要对汪展瑞的本事进行一番考校,那么考题,当然应该越刁钻越好,毕竟这家伙与谭师傅不可一概而论。以茶入菜哎,这样高端上档次,区区一碟蒸肉饼,一道炒牛肉,怎能将厨艺的精湛之处表现得淋漓尽致?
她是满心里盼望着春喜能拿来些难伺候的食材,好好儿刁难一下这姓汪的怪人,可谁晓得那位嫂子居然是个心软的!
鸡脯肉、五huā肉、小肋排、青虾仁瞧瞧,一样样全是饭桌上最常见之物,这些个食材对于一个十四岁起就在厨房里打滚的人来说,根本就毫无难度好吗?
她似笑非笑往春喜的方向瞟了一眼,那嫂子很知道这眼神的含义,忙不迭地摆手道:“我真没有放他一马的意思啊!珍味园的厨房原本就只做些家常菜。这已经算是最拿得出手的了,我也没办法”
“我一个字都没说,嫂子你干嘛心慌?”huā小麦噗地笑了出来。
食材简单也没关系,能将普通的吃食做出不凡之味。反而更彰显功底。
那边厢,汪展瑞已经忙活了起来。
正山小种红茶煮开之后湃出茶水,与海盐一起下锅炒成茶盐,抹在切成薄片的鸡脯肉上腌制;
六安瓜片用煮滚之后静置片刻的热水冲泡,切片的五huā肉于茶汤中浸泡一炷香的时间,以小茴香粉、豆酱油、胡椒和椒盐调匀;
挑去肠线的青虾仁以绍酒腌渍。豆芽、油豆腐、香蕈和白豆干也都收拾妥当,汪展瑞的动作干脆利落,刀功、火候皆掌握得精准,脸被炉火映得通红,却照旧毫无表情,只是那一股子自信,却简直要从天灵盖冲出来。
huā小麦兴致愈加高昂起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忙碌的一双手。
谁说主动送上门来的一般都没好货?此刻虽然菜还没有入口,她却已经觉得,自己此番十有*是捡了个大便宜了!
油锅里的嗤拉之声响了起来。油烟子腾到半空中,混合了茶叶清香的食物味道,也缓缓地飘了过来,围着人打个转,就再也不肯走,始终在鼻间流连。
春喜和腊梅使劲吸了吸鼻子。小声道:“别的不说,他那一套动作倒真真儿是干净敏捷,早晓得,应该把芸儿妹子也叫来才对,也好让她开开眼啊!”
huā小麦张了张嘴刚要说话,她身侧的孟郁槐却已轻笑一声。
“没关系,以后还有的是机会。”
“咦?”huā小麦有些吃惊地转过头看他一眼“你怎么知道”
“我自然知道。”孟郁槐眼睛不看她,嘴角噙着一抹笑,高深莫测地点了点头。
正说着。汪展瑞把第一道菜端了过来,声音压得很低,听不出任何情绪:“茶盐鸡脯,你们尝尝吧。”
海盐与红茶一块儿炒制之后变成了褐色,紧紧附在鸡脯肉表面。用文火慢慢烘熟,散发出一股焦香的味道。用筷子夹开,里面的肉却仍是细软,海盐的咸香,红茶的松脂香,鸡肉的嫩香在嘴里交叠盘桓,不用费力咀嚼便已化渣,吞下去之后,口中徒留丰腴之感。
春喜、腊梅迫不及待地尝了尝,立刻一叠声地啧啧赞叹起来,孟老娘也吃了一筷子,反应却是平平。至于huā小麦,则只稍夹了一小块送入口中,抿唇笑了一下。
这家伙果然是个有料的,能做到这地步,丝毫不令人意外。
接下来,还有金黄的瓜片煎肉、微红的松萝滑虾和碧绿的普洱素菜羹。
汪展瑞显然深谙各种茶叶的烹调方式和冲泡方法,将几样完全不同的茶与食材充分配合,那股馥郁清香的茶味既不至于抢了主料的风头,却又极具存在感。六安瓜片和普洱解油腻,松萝增香,红茶辟腥,一样样,运用得无可挑剔。
春喜和腊梅两个筷子飞舞,吃得不亦乐乎,高声道:“嚯,茶叶用来做菜,竟好像比直接煮着喝味道还要香,你这手艺可真不是盖的,今儿才算是开了眼界了呢!”
说着忽然想起来什么,转头往huā小麦,慌忙找补:“好是好,但若想跟我们东家一较高下,只怕你还得练上两年才行!”
斗罗书:(www.douluo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