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月庵座落在离京城五里的水月坡,水月坡原本没有名字,只是因为有一座水月庵而得名。阳春三月,草长莺飞,远远望去,水月坡已是青葱一片。清明前后雨水最多,可今日却无雨,天空是水洗似的碧蓝,阳光明媚得如同豆蔻年华的少女,几分青涩,几分娇羞,却又纯净暖人。早春的野花零零星星,像是散落凡间的彩色星子,带着水气新鲜可人,叫不上名字的飞鸟在树梢轻啼。
崔小眠小心地提着裙角,生怕青草弄脏了衣裳,李妈妈连忙帮她把裙子放下,轻声说:“姑娘家不能把脚露出来,裙子要盖到脚面上才叫庄重。”
崔小眠吐吐舌头,这规矩她懂得,贺远教过她,只是一时忘了而已,嘻~~
阿木把马车停在离水月庵不远的树荫下,香客们的车轿都是停在那里,来这里上香的都是女眷,即使是车夫家丁,也要避嫌。
崔小眠走在前面,李妈妈挽着竹篮跟在她身边,白菜则老大不乐意地走在后面,嘴里还嘟哝着,无非就是肥仔自己在家肯定不开心,说不定回去时满院子都是狗洞。
李妈妈笑着叹口气:“白菜啊,你把对肥仔的心匀一点给小公子那多好。”
白菜姐不高兴:“那怎么匀,小公子又不是狗。”
崔小眠受伤地看了看她,肥仔你该有多幸福,有个人时时刻刻想着你,唉,比我强多了。
水月庵映在绿树丛中,淡黄的院墙,青灰色的殿脊,院子并不大,几棵古松树干已经斑驳。贺远喜欢吃斋,崔小眠自幼便跟着他出入大小寺院,但尼姑庵却只去过一个桃花庵,回到京城后,她再也没听贺远或阿木提起过桃花庵,但是和这名闻遐逃的水月庵比起来,她觉得还是桃花庵更美更仙。
“小公子,你来这里是要求姻缘吧?”白菜姐这时候来精神了,原来威武霸气如白菜姐也是有八卦爱好。
“才不是呢,本公子的姻缘还用求吗?不要一下子来得太多就好,免得我太累太烦。”
白菜姐撇嘴:“我都十八了,还没见过姻缘长得啥样儿的,一会子我要好好求一个。”
李妈妈笑得直摇头,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丫头,这主仆两个真是绝配,她当姑娘时,这样的话别说没说过,连听都不听到过呢。
崔小眠还真的没有求姻缘,她只有两个愿望,一是父母和兄弟身体康健,平平安安;二是让她财源广进,赚钱赚到手软。
她拜完了,李妈妈和白菜也跪在菩萨面前祷告,看两人满脸虔诚,嘴里叨叨个没完没了,崔小眠便走出大殿,到外面转悠转悠。她虽然学过佛,可是来这里却主要是为了欣赏名胜古迹,全当旅游观光。
水月庵香火鼎盛,香客却都是女子,有老有少,有大户千金,也有小家碧玉。女人看女人,最先看的不是脸蛋身材,而是身上的衣裳鞋子,崔小眠一身美衣,往人堆里一站,立刻就引来无数道挑剔的目光。
衣裳不错,可惜身材不够高挑,若是穿在我身上,肯定比她更美。
在这些软秋波硬刀子一样的眼光里,崔小眠看到一双熟悉的眼睛,竟然是崔绛春!
崔绛春站在不远处,身边是她的大丫鬟杨梅,身后跟了五六个丫鬟和老妈子,派头十足,她身上是件紫红镶金线的褙子,头发带着赤金镶宝步摇和几只金卡子,华丽有余,却透着老气,如果不是那张还算粉嫩的脸,会以为这是哪家暴发户的中年夫人,来庵堂上香而已,弄得金光闪闪也不怕让人抢了,也不知道贺远是如何调教的。
只是这时,崔绛春的脸上却满是惊恐,那张脸儿原本抹了胭脂,粉面桃腮,年轻的皮肤把脂粉润得平整紧致,可是还是三月天,并不炎热,她的额头上却是沁出一头薄汗,搭在杨梅手臂上一只玉手正在籁籁发抖。
小孩子眼神好,何况又是大白天,崔小眠看得真切,心里不解,这崔绛春有病啊,看来病得不轻,上次是晚上,自己又穿着白衣,被她当成鬼也有情可缘,可这青天红日头,周围还有这么多人,她看到自己竟然还像见了鬼,你说这人不是有病还是啥。
崔小眠不是聪明绝顶的那种,可她也不笨,就这么一刹那,她脑子里已经画出几个问号。
崔绛春年纪不大,却甚有城府,喜怒不形于色,这种神情不应出现在她的脸上。
崔绛春两次看到她害怕,她两次全都是恰好穿着女装,而中间那次在羊圈遇到,崔绛春神色如常,并没有这样惊恐。
因此,得出结论,崔绛春害怕的只是穿着女装的她,而看上去却又不像是认出她的样子,倒像是把她当成了另外一个人。
这个念头一起,崔小眠立刻转身进殿,她不能让崔绛春看到李妈妈和白菜,看到她们,崔绛春便知道她崔小眠是女人了。
其实从她出殿到看见崔绛春后重新回到大殿也不过就是几句话的功夫,李妈妈和白菜正好起身准备出去找她,崔小眠连忙拉上她们,从大殿的另一道门出去,又在庵内绕了一个大圈子,这才出了庵门,来到树荫下找到阿木,驾了马车离开水月坡。
走出好远,李妈妈这才问道:“小公子,可是遇到熟人了?”
崔小眠点点头,道:“我遇到我师母了,她带了几个丫鬟和老妈子也来这里上香。”
李妈妈道:“避开也好,免得麻烦。”
“李妈妈,我和她打了照面,你说她和杨梅会认出我来吗?”
李妈妈笑道:“你问问阿木认出你了吗?就算觉得面熟,可也没人会往男子身上想,顶多会认为是亲戚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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